斌雷从土炕上爬起来时,窗外己经传来了村民们扛着农具走动的声音,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鸡鸣。
他揉了揉还有些发沉的脑袋,昨天歇了一整天,身体总算恢复了些力气。
刚穿好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母亲张桂兰就端着一碗玉米糊糊走进来,碗里还卧了一个荷包蛋 —— 这是特意给他补身体的。
“快吃,吃完跟你爹去地里,李医生说你能轻微活动,但别太卖力。”
张桂兰一边收拾炕上铺盖,一边叮嘱,“我己经跟队长说了,让你先跟着拾掇拾掇种子,别去拉犁耕地。”
斌雷接过碗,心里一阵温暖。
前世他常年在外打拼,很少能感受到这样细致的关怀。
他几口喝完糊糊,拿起墙角的竹筐:“娘,您放心,我有数。”
走出家门,清晨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村里的土路上,村民们三三两两往村东的耕地走,男人们扛着锄头、牵着牛,女人们提着竹篮、拿着种子袋,说说笑笑间满是对春耕的期待。
“雷子!
这边!”
不远处传来王非坊的喊声,斌雷抬头望去,只见非坊正扛着一把犁,旁边跟着他爹王大叔。
斌雷加快脚步走过去,笑着说:“非坊,早啊。”
“你身子刚好,咋不多歇两天?”
非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些担心,“耕地的活儿重,要不你跟婶子说一声,再歇两天?”
“没事,我跟队长说了,先帮忙拾掇种子。”
斌雷拍了拍胳膊,“你看,有力气着呢。”
几人说说笑笑往地里走,很快就到了村东的耕地。
大片的黄土垄在晨光下延伸,像一条条沉睡的巨龙。
队长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叫李建国,穿着一身旧军装,嗓门洪亮:“都抓紧时间!
今天得把南坡那片地的种子都播下去,争取三天内完成春耕!”
村民们纷纷应和,各自散开忙活起来。
斌雷跟着父亲斌老实来到种子堆旁,斌老实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只是递给斌雷一个筛子:“把里面的碎粒筛出来,别混进好种子里。”
斌雷接过筛子,蹲在地上开始忙活。
粗粝的种子硌着掌心,让他想起前世在办公室里敲键盘的日子,恍如隔世。
他一边筛种子,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 村民们大多用着老旧的农具,耕地靠牛拉犁,播种全凭手撒,效率极低。
“雷子,歇会儿不?”
非坊扛着犁走过来,额头上满是汗水,“我跟我爹刚把东边那片地犁完,累死了。”
斌雷放下筛子,递给他一块帕子:“你们这效率也太低了,要是有台拖拉机,半天就能把这片地犁完。”
非坊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拖拉机?
那可是公社里才有的宝贝,咱们村哪用得起?
去年秋收的时候,公社借了台拖拉机来,那声音,那速度,啧啧,真是厉害。”
斌雷心里一动。
八十年代初,拖拉机在农村还是稀罕物,大部分村子都靠人力和牛耕。
要是能想办法弄台拖拉机,或者提供耕地服务,说不定是个赚钱的机会?
但他很快又摇摇头,现在家里连几十块钱都拿不出来,买拖拉机简首是天方夜谭。
“想啥呢?”
非坊拍了拍他的肩膀,“队长说中午管饭,玉米面馒头,还有咸菜,你可得多吃两个,补补身子。”
斌雷笑了笑,没再多说,继续筛种子。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他虽然没干重活,但也累得腰酸背痛。
中午吃饭时,村民们围坐在田埂上,啃着干硬的玉米面馒头,就着咸菜,却吃得津津有味。
斌雷啃着馒头,忽然注意到旁边几个妇女在议论:“听说了吗?
邻村的张婆子,前几天去公社卖鸡蛋,居然卖了五毛钱一斤,比咱们村多卖一毛钱呢!”
“真的?
她咋卖那么贵?”
“好像是她把鸡蛋洗干净了,还用纸包着,看着干净,公社里的干部都愿意买。”
斌雷心里猛地一亮。
鸡蛋!
现在农村家家户户基本都养鸡,但大多是自己吃,很少有人拿出去卖。
就算卖,也只是随便装在篮子里,卖相不好,价格也上不去。
要是能把鸡蛋收集起来,统一清洗、包装,再拿到公社或者城里去卖,说不定能赚一笔差价!
这个想法让他兴奋起来,他放下馒头,拉过非坊:“非坊,你家有多少鸡蛋?”
非坊愣了一下,摸了摸头:“大概十几个吧,我娘说留着给我妹妹补营养,咋了?”
“你想不想赚钱?”
斌雷压低声音,“咱们把村里各家的鸡蛋收起来,拿到公社去卖,肯定能赚不少!”
非坊眼睛瞪得溜圆:“卖鸡蛋?
那不是投机倒把吗?
要是被公社干部抓了,可就麻烦了!”
斌雷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解释道:“咱们不说是买卖,就说是帮村民代卖,赚点跑腿费,这样就不算投机倒把了。
而且咱们把鸡蛋弄干净,包装好,卖个好价钱,村民们也能多赚点,他们肯定愿意。”
非坊还是有些犹豫:“这…… 这能行吗?
万一出了事咋办?”
“你放心,出了事我担着!”
斌雷拍了拍胸脯,“咱们先试试,收个几十斤,去公社看看情况,要是行,以后咱们就能长期干!”
非坊看着斌雷坚定的眼神,心里也有些动摇。
他家虽然比斌雷家稍好,但也不富裕,要是能赚点钱,就能给妹妹买件新衣服了。
他咬了咬牙:“行!
我跟我娘说说,明天咱们就去收鸡蛋!”
下午的活儿,斌雷干得格外卖力。
他一边帮着播种,一边留意村里哪家养鸡多,心里己经开始盘算起来。
傍晚收工时,他跟父亲说了收鸡蛋去卖的想法,斌老实愣了半天,皱着眉头说:“那可是冒险的事,万一被抓了,影响不好。”
“爹,我有分寸,咱们只是帮村民代卖,不犯法。”
斌雷耐心解释,“而且现在政策越来越松了,以后肯定能做买卖,咱们先试试水,总比一首靠挣工分强。”
斌老实沉默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爹也不拦你,但是你一定要小心。”
斌雷心里一阵感动,用力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斌雷和非坊就开始挨家挨户收鸡蛋。
刚开始,村民们都有些犹豫,担心被说成投机倒把。
但当斌雷说清楚是代卖,还能多卖钱时,大家都心动了。
不到一上午,两人就收了五十多斤鸡蛋。
斌雷把鸡蛋小心翼翼地装在竹篮里,用软草垫着,防止碰碎。
非坊推着家里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两人准备去公社卖鸡蛋。
“雷子,你说咱们能卖出去吗?”
路上,非坊还是有些紧张。
“肯定能!”
斌雷信心满满,“公社里的干部、工人,都愿意买干净的鸡蛋,咱们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两人骑着自行车,一路颠簸往公社赶。
就在快到公社门口时,突然从旁边冲出几个穿制服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俩干什么的?
筐里装的什么?”
为首的人脸色严肃,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们的竹篮。
斌雷心里一沉,暗道不好 —— 是公社的市场管理人员!
非坊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想把竹篮藏起来。
斌雷赶紧拉住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说道:“同志,我们是黄土坡村的,帮村民代卖鸡蛋,不是投机倒把。”
为首的人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掀竹篮的盖子:“代卖?
我看你们就是投机倒把!
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