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浸透墨汁的棉絮,沉重地压了下来,只有院落中央那堆用湿木勉强燃起的篝火,挣扎着投射出摇曳不定、鬼魅般的光影。
林浩——森下浩二——蜷缩在屋檐下最阴暗的角落,冰冷的墙壁透过湿透的军服传来寒意,但他感觉不到冷,只有一种从骨髓里渗出的麻木。
怀里那支步枪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他的胸口,每一次心跳都似乎在与它冰冷的触感对抗。
院子里的日本兵们围坐在火堆旁,雨水顺着他们的帽檐滴落,却浇不灭他们眼中逐渐升腾的狂热与躁动。
武藤曹长和吉田上等兵从电台兵那里得到了最新的命令,低声交谈了几句。
很快,吉田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提高了嗓门,确保每个人都能在雨声中听到:“所有人注意!
上面己经确认,南京城门己被突破,城内的支那军彻底崩溃了!
现在,是我们第六师团彰显武运的时候了!”
一阵压抑的欢呼和低吼在士兵中响起,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从明天起,全面扫荡城区残余抵抗分子!”
吉田的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几个新兵补充兵(包括林浩)脸上停留了一下,“记住,任何可疑的、敢于抵抗的,甚至是藏匿抵抗分子的人,都是敌人!
帝国不需要累赘,更不需要同情!
明白吗?”
“哈伊!”
整齐划一的回应,带着被洗脑后的绝对服从和杀戮前的兴奋。
林浩感觉自己的胃缩成了一团坚冰。
他听懂了下达的指令,那冰冷的、毫无人性的措辞,首接宣判了无数人的***。
“嘿嘿,终于等到了!”
旁边那个叫小林光一的年轻士兵,脸上混合着紧张和一种扭曲的期待,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浩,“森下,听说支那的首都很繁华,女人和财宝都很多…这次说不定能好好‘放松’一下了。”
林浩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点了下头。
他不敢看小林的眼睛,怕对方看到自己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与厌恶。
另一个满脸横肉、名叫中村的老兵灌了一口不知从哪弄来的清酒,咂着嘴笑道:“小子,别光想着好事。
记得眼睛放亮一点,那些支那兵溃散了,可能会躲在民居里打黑枪。
不过…”他狞笑一声,“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就像抓老鼠一样。”
“中村前辈说得对!”
吉田听到了,走过来踢了踢篝火,溅起一串火星,“我们要让所有支那人知道,抵抗皇军的下场!
这才是真正的‘震慑’!
武藤曹长己经默许了,只要不影响推进速度,适当的‘整顿纪律’是被允许的。”
“适当的整顿纪律”——这个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入了林浩的耳中。
他明白这隐晦的命令意味着怎样的放纵和暴行。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一张张被战争扭曲的脸庞。
他们谈论着即将到来的“狩猎”,分享着听来的其他部队的“战绩”,语言粗鄙而残忍。
雨声、火声、恶魔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末日图景。
林浩把自己缩得更紧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误入兽群的羔羊,每一句对话都在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紧紧攥着胸口那枚“森下浩二”的名牌,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肉里。
我不是森下浩二…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但我现在是了。
我穿着这身皮,听着他们的计划,明天还要跟着他们一起进城… 我能做什么?
我能改变什么?
“妈的,穿越是好事啊,但为什么我穿越成了一个鬼子”林浩狠狠的拍着自己的脑袋,眼泪不知觉的落了下来。
“还不如死了算了...”绝望如同这无边的夜雨,冰冷地渗透了他每一个毛孔。
他或许能侥幸躲过中国溃兵的子弹,但他该如何躲过这即将席卷全城的、由他“战友”们掀起的血海狂潮?
就在这时,武藤曹长冰冷的目光再次扫了过来,落在了林浩那张过于苍白和沉默的脸上。
“森下!”
他冷喝道,“从刚才开始就像个死人一样!
害怕了吗?
如果明天你因为怯懦而拖累了小队,或者做出了有损帝国军人声誉的行为…”他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军刀刀柄上,虽然没有拔出,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军法,可不容情!”
“哈…哈伊!
非常抱歉!
属下必当竭尽全力!”
林浩猛地低头,用尽全身力气喊出回应,声音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但这颤抖在武藤看来,或许更像是因为被训斥后的惶恐。
武藤冷哼一声,不再看他。
林浩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意识到,最大的危险不仅来自前方的敌人和即将目睹的惨剧,更来自身边这些“自己人”。
任何一丝不合时宜的犹豫、怜悯或者异常,都可能被当作“怯懦”或“不忠”,招致立刻的杀身之祸。
雨,还在下夜,深不见底明天...还有明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