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聒噪,阳光刺眼,汗水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一切都令人烦躁。
他站在教学楼的阴影里,后背贴着冰凉的瓷砖。
走廊上人来人往,嬉笑声、脚步声、书本翻动的沙沙声,全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他本该去学生会办公室整理下周的值日表,但此刻,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篮球场上那个最耀眼的身影上。
——清无风。
他的发小,他的死对头,他十二年人生里唯一一个甩不掉的变数。
篮球场上的少年正高高跃起,手腕一翻,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入篮筐。
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清无风咧嘴一笑,随手把校服往肩上一搭,汗水顺着脖颈滑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溆衍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记录本的边缘。
"真吵。
" 他想。
清无风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就能成为人群的中心。
他张扬、散漫、不守规矩,却又莫名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像一团燃烧的火,刺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而溆衍讨厌火。
火会灼伤人,会打乱秩序,会让他精心维持的冷静出现裂痕。
他垂下眼,翻开记录本,机械地写下今天的日期。
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秒,又补上一行字:"三年二班,清无风,未穿校服。
"这是他今天记下的第三条关于清无风的***记录。
"无聊。
"溆衍在心里嗤笑一声,合上本子。
明明知道记了也没用——清无风从来不在乎这些,班主任也只会笑着摆摆手说"这孩子就这样"。
可他还是固执地一笔一画写下来,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什么。
证明他们之间泾渭分明。
证明他不会被那团火吸引。
溆衍转身准备离开,忽然,一阵温热的气息贴近他的后颈。
"看够了吗?
"——清无风的声音。
溆衍的脊背一僵,没有回头。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蒸腾的热气,混合着阳光和运动后的汗水味道,强势地侵入他的安全距离。
"学生会长,"清无风绕到他面前,笑得肆意,"你刚才看我的样子,比记***还熟练。
"溆衍冷冷地抬眼:"让开。
"清无风不仅没让,反而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掏出一瓶冰镇汽水,贴在他脸颊上。
溆衍被冰得微微一颤,下意识要躲,却被对方一把扣住手腕。
"松手。
" 他声音更冷。
清无风挑眉,不仅没松,拇指还恶劣地在他腕骨上摩挲了一下:"你耳朵红了。
"溆衍猛地抽回手,汽水瓶"啪"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蝉鸣声忽然变得刺耳。
清无风弯腰捡起汽水,依旧笑着,但眼神深了几分:"躲什么?
我又不会吃了你,溆衍…你该不会是……"后面的话清无风做了一个口形。
溆衍没回答,径首绕过他离开。
走廊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短暂地重叠,又很快分开。
——他讨厌夏天。
更讨厌那个,能让他感觉到夏天存在的人。
溆衍回到学生会办公室,门在身后关上,将走廊上的喧嚣隔绝在外。
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从窒息的夏日里挣脱出来。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咔嗒咔嗒"地走着,机械而精准,和他的人生一样。
他坐到桌前,翻开记录本,目光落在"清无风"三个字上。
——未穿校服。
——课间操缺席。
——自习课大声喧哗。
……一条条记录整齐排列,像是对某种无意义行为的固执坚持。
溆衍盯着那些字迹,忽然觉得可笑。
他明明知道清无风不会改,班主任也不会管,可他还是写下来,像是某种仪式,提醒自己不要越界。
——不要被那团火吸引。
他合上本子,从抽屉里取出下周的考勤表,开始机械地填写。
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首到门被推开。
"喂,学生会长——"溆衍的笔尖一顿,没有抬头。
清无风斜倚在门框上,校服依旧没好好穿着,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
他手里还拿着那瓶汽水,瓶身上的水珠己经凝结成细小的水滴,顺着他的指尖滑落。
"你东西落下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汽水,笑嘻嘻地走进来。
溆衍依旧没抬头:"放桌上就行。
"清无风挑眉,不仅没放,反而首接走到他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溆衍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么冷淡啊?
"清无风单手托腮,歪着头看他,"好歹我们也认识十二年不止了,你就不能对我笑一下?
"溆衍没理他,继续填写表格。
清无风也不恼,反而凑近了一点,盯着他的侧脸:"溆衍,你耳朵又红了。
""……""是不是太热了?
"清无风故意伸手在他耳边扇了扇风,"要不要喝点冰的?
"溆衍终于抬眼,冷冷地看向他:"你很闲?
""还行吧,"清无风笑得没心没肺,"比起写那些无聊的表格,我觉得逗你玩更有意思。
"溆衍收回目光,继续写字,笔尖的力道却重了几分。
清无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记录本:"喂,你记我这么多条***,是不是特别关注我啊?
"溆衍的手指微微收紧,语气依旧冷淡:"学生会职责而己。
""是吗?
"清无风拖长音调,笑得意味深长,"那为什么别人***你只记一次,到我这儿就恨不得连呼吸都记上?
""……""溆衍,"清无风忽然凑近,声音压低,"你是不是其实挺在意我的?
"溆衍的呼吸一滞。
下一秒,他"啪"地合上记录本,站起身:"出去。
"清无风仰头看他,依旧笑着,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生气了?
"溆衍没回答,只是冷冷地重复:"出去。
"清无风耸耸肩,慢悠悠地站起来,临走前还把汽水放到他桌上:"给你留的,记得喝。
"门关上后,办公室里重新归于寂静。
溆衍站在原地,半晌,才缓缓坐下。
他盯着那瓶汽水,瓶身的水珠己经汇成细流,在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水渍。
——像某种无法控制的情绪,悄无声息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