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睁开眼，视网膜上还残留着爆炸瞬间的炽白，那光芒太过刺眼，仿佛要将他的意识都灼烧成灰烬。
脑浆像是被塞进滚筒洗衣机里搅了百八十圈，混沌中只剩下撕裂般的钝痛。
“我是谁？”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剧烈的眩晕淹没。
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却发现西肢像灌了铅，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
视野边缘泛着诡异的红光，顺着舱壁流淌，把冰冷的合金内壁映得像块烧红的烙铁。
“氧气浓度41%，39%，37%……”冰冷的机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死亡倒计时。
沐辰的目光终于聚焦，落在舱盖正中央那道蛛网纹上。
丝丝缕缕的白气正顺着裂纹往外渗，在真空中凝成细碎的冰晶，又被气流卷成旋转的白雾。
他下意识摸向头盔面罩，内侧己经结了层薄霜，连睫毛上都挂着细冰碴，每一次眨眼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零碎的记忆突然像破冰船撞进冰洋，带着轰鸣的巨响刺破混沌——三小时前，冥王星轨道。
“墨子号”科考舰的指挥舱里，红色警报灯己经亮了整整十七分钟。
沐辰盯着主屏幕上跳跃的数据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屏幕上代表陨石群的绿色光点像受潮的霉菌，正以几何倍数疯长，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冥王星同步轨道的警戒范围。
“舰长，左舷推进器受损，我们正在失去升力！”
通讯器里传来机械师小张带着哭腔的声音。
老舰长猛地一拍控制台，烟灰缸里的火星溅到他的制服上，他却浑然不觉：“让维修组立刻出舱，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推进器！
我们离柯伊伯带太近了，一旦被陨石流卷进去，连求救信号都发不出去！”
沐辰看着屏幕上不断扩大的绿***域，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们这次的任务是采集冥王星冰层下的暗物质样本，这本该是一次常规科考，却没想到会遭遇百年不遇的陨石暴。
“副舰长，你带赵鹏，沐辰去备用舱，要是情况不对就启动救生程序。”
老舰长突然转过头，眼神里带着沐辰从未见过的凝重，“我们不能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舰长，我留下帮你！”
沐辰急道。
“服从命令！”
老舰长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是‘墨子号’最年轻的舰长候选人，你的命比我们金贵！”
沐辰还想说什么，指挥舱的玻璃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
他瞳孔骤缩，那道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像一条狰狞的蛇。
“快趴下！”
副舰长大吼一声，猛地把沐辰扑倒在地。
下一秒，玻璃碎片像暴雨般飞溅开来。
沐辰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像是被无数把小刀同时扎中。
他挣扎着抬头，看见副舰长的后背己经被染成了红色，鲜血顺着他的制服往下滴，在地板上汇成一滩小小的血泊。
“别管我，快去救生舱！”
副舰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了沐辰一把。
沐辰踉跄着站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看见老舰长还在拼命操作控制台，手指在按钮上飞舞，像是在跳一支绝望的舞蹈。
指挥舱里的警报声越来越刺耳，红色的灯光在每个人的脸上跳跃，映出一张张决绝的脸。
“走啊！”
老舰长嘶吼着，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沐辰咬了咬牙，转身冲出指挥舱。
走廊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奔跑的身影和散落的零件。
他看见赵鹏正抱着一个小小的保温箱，里面装着他刚出生女儿的照片。
“沐辰上尉，你快走！”
小王把保温箱塞到沐辰怀里，“要是能回到地球，帮我看看我女儿长什么样。”
沐辰接过保温箱，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和赵鹏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救生舱，身后的爆炸声越来越近。
当他把自己塞进救生舱，赵鹏还没有进来，“来不及了，救生舱弹出装置故障，我需要去排除故障，你保重”，赵鹏说，一把把沐辰推进救生舱，锁住舱门。
紧接着，只听到一阵推力，他最后看了一眼“墨子号”——那艘陪伴了他五年的飞船，正在火光中慢慢解体，像一朵在太空中绽放的死亡之花。
救生舱被弹射出舰体的刹那，一道银蓝色的光鞭突然从陨石群中窜出，狠狠抽在舱盖上。
沐辰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氧气浓度36%，35%，34%……”机械音把沐辰拉回现实。
他苦笑一声，指尖抚过冰冷的舱壁。
这救生舱，倒是挺体面的“棺材”。
就在这时，腹部突然炸开一股灼热。
那感觉很奇怪，不是烫伤的痛，更像有粒星核在血肉里点燃。
热流顺着脊椎窜上后颈，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视野骤然扭曲了，原本飞速流逝的氧气涡流，竟在他眼里慢成了具象的银蓝色波纹，像水流被石头击中时荡开的涟漪，清晰得能看见每一缕分子的震颤。
裂纹处的玻璃分子在高频震动，像群濒死挣扎的飞虫。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跳进脑海：再快一点，就能让它们重新黏合。
念头升起的瞬间，瞳孔突然泛起蓝光。
他感觉腹部的热流顺着手臂涌到指尖，那道银蓝色的波纹猛地收紧，裂纹处的玻璃分子震动频率骤然飙升——滋滋的轻响中，蛛网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弥合，最后只留下淡淡的白雾，像从未存在过。
“氧气浓度35%，36%，37%……”机械音的节奏慢了下来。
沐辰瘫回座椅，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刚才那是什么？
腹里的灼热还没退去，像揣着颗温热的鹅卵石，隐隐透着奇异的脉动。
他摸了摸肚脐下方，那里的皮肤平平无奇，可他清楚地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救生舱突然震动了一下。
沐辰挣扎着坐起身，看见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正对接救援船。
他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可就在这时，腹部的灼热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强烈。
他眼前一黑，又失去了意识。
“你醒了！”
再次睁眼时，撞进眼帘的是墨雅通红的眼眶。
她的科研服袖口沾着火星特有的赤土，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一路奔波过来的。
“搜救队在柯伊伯带边缘捡到你的救生舱时，你体温只剩28度，心跳都快停了……”她的指尖抚过他的脸颊，带着微颤，“整整三天，我守着你，怕你再也醒不过来。”
沐辰喉咙发紧，刚想开口，就被涌上来的悲恸堵住。
他想起“墨子号”的战友们，想起老舰长总爱哼的地球民谣，想起导航员小王说要带火星特产给刚出生的女儿……那些鲜活的面孔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最后都定格成爆炸时的火光。
“他们……”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墨雅别过脸，调出悬浮的全息星图。
红色的标记从冥王星轨道开始，像蔓延的血渍，一路烧向地球：“‘墨子号’全员……126人，只回了你一个。”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点向地球的投影，“太阳系防御网全毁了，1156艘星舰变成太空垃圾，10万战士没了……地球更惨，太平洋海啸吞了半个亚洲，东京彻底沉了，青藏高原的雪崩埋了三座地下城……”她的手指掐进他病号服的袖口，力道大得发白：“我从月球基地看到搜救信号，疯了一样开‘墨雅号’冲过来。
还好……还好你还在。”
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要是连你都没了，我……”沐辰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颤抖。
腹里的那颗“鹅卵石”又开始发热，这次却带着安抚的暖意。
“我回来了。”
他低声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再也不分开了。”
“能起来吗？
再去做个检查。”
墨雅扶他坐起身，眼底还带着后怕，“之前的扫描说你一切正常，就是肚脐下方有个小阴影，医生说像良性结节，我总不放心。”
沐辰下意识摸向那里，救生舱里那股灼热感仿佛还在。
要告诉她吗？
说自己能看见分子震动，还能用意念补好玻璃？
他犹豫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现在的局势己经够乱了，何必让她再多一桩心事。
“走吧，我感觉好得很。”
他笑着拍了拍腿，“睡了七天七夜，再躺下去骨头都要锈了。”
医疗舱的扫描仪划过腹部时，屏幕突然爆发出一阵雪花。
穿白大褂的医生皱眉调着参数，嘟囔道：“邪门了……良性结节哪会吸收中微子？
这能量特征……”他顿了顿，抬头看沐辰，“小伙子命硬，指标都正常，出院吧。
就是现在火星乱得很，基地人手缺，休息两天赶紧归队。”
沐辰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医疗舱的公共频道突然插播新闻，电子音带着电流杂音：“月球科学院最新通报：冥王星陨石残骸解析发现异常——碎片含未知暗物质成分，具备量子隧穿效应，疑似……”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信号干扰掐断了。
沐辰的心猛地一跳。
暗物质？
量子隧穿？
他想起救生舱里那道银蓝色的光鞭，想起腹里那颗会发热的“鹅卵石”，还有刚才扫描时医生提到的“中微子吸收”……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飞速旋转，隐隐指向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猜测。
“发什么呆？”
墨雅己经收拾好东西，伸手拽他，“走了，回宿舍去。
我可不想在这满是消毒水味的地方多待一秒。”
被她拉着走出医疗舱时，沐辰回头看了眼医疗屏幕上尚未散尽的雪花。
腹里的暖意又开始弥漫，这次带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在回应某个遥远的信号。
他不知道，这颗在他体内苏醒的“星核”，早己把他和那片游荡在太阳系边缘的古老暗物质残骸，紧紧绑在了一起。
而这场席卷星河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回到宿舍，沐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墨雅在旁边收拾东西，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几天火星基地的情况。
可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墨子号”爆炸时的场景。
他想起老舰长最后那决绝的眼神，想起副舰长后背的鲜血，想起小王塞给他的那个保温箱。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才想起保温箱早就不见了，大概是在爆炸中损毁了。
“你在想什么？”
墨雅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走过来坐在床边。
“没什么。”
沐辰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累。”
墨雅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去看看火星基地的新设施。”
沐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可他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爆炸的画面。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细节——在救生舱被弹射出舰体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那道银蓝色的光鞭上，有一些奇怪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号。
那些符号是什么意思？
和他体内的“星核”有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知道，自己必须找出答案。
第二天一早，沐辰就拉着墨雅去了火星基地的档案室。
他想查查关于冥王星陨石暴的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档案室里堆满了各种文件和数据芯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的味道。
沐辰在电脑前坐了下来，开始搜索相关的资料。
“你在找什么？”
墨雅好奇地问。
“关于冥王星陨石暴的资料。”
沐辰一边敲击键盘，一边说，“我总觉得这次的陨石暴有点不对劲。”
墨雅皱了皱眉：“有什么不对劲的？
冥王星本来就经常发生陨石暴。”
“可这次的规模太大了，而且来得太突然。”
沐辰说，“我怀疑不是自然形成的。”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加密文件。
沐辰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尝试着破解密码，可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这是什么文件？”
墨雅凑过来看了看。
“不知道。”
沐辰摇摇头，“但看起来很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
腹里的“星核”开始发热，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到指尖。
他的瞳孔泛起蓝光，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这一次，那些复杂的密码在他眼里变得清晰起来，像是一条条可以追溯的河流。
几分钟后，文件被破解了。
里面是一份关于冥王星暗物质的研究报告，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图案。
沐辰看着那些符号，瞳孔骤缩——和他记忆中光鞭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
墨雅好奇地问。
沐辰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报告吸引了。
报告上说，冥王星冰层下的暗物质具有一种奇特的性质，可以影响周围的空间结构。
“原来如此。”
沐辰喃喃自语，“‘墨子号’不是被陨石暴摧毁的，而是被暗物质攻击了！”
“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说明对我们的攻击是毫无征兆出现的”，沐辰说。
“先吃饭吧，你己经靠营养针维持了太多时间，吃点正规食物吧”，墨雅拉着沐辰往食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