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假面晨光
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彻骨的冰凉。
他停在了床边，沉默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
黑暗中，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冰冷，审视，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目光如有实质，一寸寸刮过我的脸颊，颈项，最终停留在我的咽喉处。
然后，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了我的皮肤。
那指尖的温度，比窗外的冷雨还要刺骨，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它们像毒蛇的信子，缓慢地、带着某种令人作呕的玩味，轻轻划过我的颈侧动脉。
在那里，我的脉搏正失控地狂跳，一下，又一下，几乎要冲破薄薄的皮肤。
“别怪我……”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低沉得如同梦呓，却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和心脏。
“要怪，就怪你当年……不该从那场海难里活下来。”
海难？
这两个字如同第二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在早己混乱不堪的脑海里炸开！
一些模糊的、被深埋的碎片猛地翻涌上来——冰冷刺骨的海水疯狂倒灌，咸腥味堵塞口鼻，巨大的金属扭曲断裂的恐怖声响，无数绝望的哭喊和尖叫瞬间被巨浪吞噬……混乱中，似乎有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将我按向更深、更黑暗的海底深渊……是他？
是他吗？！
巨大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胃部剧烈翻搅。
我死死咬住舌尖，用尽毕生意志力才压下喉咙深处涌上的呕吐感和几乎脱口而出的尖叫。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是此刻唯一能证明我还清醒的证据。
颈侧那冰冷的触感消失了。
他在床边又站了几秒，仿佛在确认什么。
最终，脚步声再次响起，极其轻微，然后门被轻轻合拢。
咔哒。
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也仿佛隔绝了所有生的希望。
黑暗中，我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在无边的恐惧里急剧收缩。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鬓角。
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最信任之人亲手推入万丈深渊的、彻骨的绝望与冰冷恨意。
周时砚……原来这三个月无微不至的温柔呵护，精心编织的深情陷阱，都是为了这一刻。
为了让我毫无防备地，走向他为我设定的“意外”终点。
海难……深渊号……一个模糊而惊悚的轮廓，在记忆的碎片和冰冷的杀意中，缓缓浮现。
清晨的阳光穿过昨夜被暴雨洗刷得格外干净的玻璃窗，明亮得有些晃眼，斜斜地在地板上投下金色的光斑。
空气里残留着雨水冲刷后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一切看上去都干净、崭新、生机勃勃，与昨夜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杀机格格不入。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又勉强抚平的纸，眼底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浓重的青影。
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我拿起粉扑，沾了比平时多一倍的蜜粉，小心翼翼地拍打在脸上，试图掩盖那些泄露秘密的痕迹。
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每一次触碰脸颊，都像是在触摸一块即将碎裂的冰。
门被推开，周时砚走了进来。
他穿着熨帖的浅灰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和那只价值不菲的腕表。
晨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影，整个人清爽俊朗得无可挑剔。
他走到我身后，双手自然地搭在我的肩膀上，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
“昨晚睡得还好吗？
雨下得那么大，有没有吵到你？”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如同最醇厚的美酒。
镜子里，我看到他唇边噙着的那抹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浅笑。
那笑容曾经是我黑暗世界里唯一的救赎。
而现在，这笑容落在眼里，却像淬了剧毒的蜜糖，每一个弧度都散发着致命的寒意。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强压下那股恶心感，调动起脸上每一块肌肉，努力牵扯出一个柔软而依赖的笑容，甚至微微侧过头，让自己的脸颊在他搭在我肩头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像一只寻求主人抚慰的猫。
“还好……就是有点冷。”
我的声音刻意放得轻软，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和一点点撒娇的意味，“你在我身边，就安心多了。”
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讽刺得心口发疼。
他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在我脸上多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审视，快得像是错觉。
随即，那温和的笑意加深了，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宠溺：“傻姑娘。
快收拾好，下来吃早餐。”
他转身走向衣帽间去取西装外套。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我脸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冰冷的、坚硬的空白。
我迅速低下头，拉开梳妆台最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抽屉。
那支小巧的银色录音笔，像一块冰冷的金属，静静躺在抽屉深处一堆不常用的化妆品中间。
它是我几天前，在一个莫名心慌的下午，鬼使神差偷偷买的。
那时我还嘲笑自己的多疑和被害妄想症。
现在看来，是首觉在报警。
我以最快的速度将录音笔塞进家居服宽大的袖口里。
冰凉的金属紧贴着皮肤，像一块烙铁，带来一种奇异的、支撑着我的刺痛感。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下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衣帽间传来窸窣的声响。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己经重新挂上了那个温顺甜美的笑容，眼神清澈，仿佛昨夜只是一场无痕的噩梦。
早餐桌上气氛如常。
精致的骨瓷碟里盛着金黄的煎蛋和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
周时砚坐在我对面，姿态优雅地切割着食物，偶尔抬眼对我微笑，询问今天的安排，一切都完美得如同精心排练过的剧本。
“今天天气难得这么好，”他放下银质刀叉，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目光越过餐桌温和地看着我，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提议，“闷在家里也无聊。
城郊南望崖那边的风景，雨后天晴应该特别棒，空气也新鲜。
我们去散散步？
对你的身体恢复也有好处。”
他语气自然，充满了体贴和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