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念念
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叠得正正方方,边角都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
是祁絮惯有的样子。
他摸出手机,晓芽发来了消息。
地址的事己经压下去了,沈哥你先安心待着吧。
后面跟着个呲牙的Emoji,像怕他担心。
指尖悬在屏幕上,回了句好。
手机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那人的头像是一只橘猫的大头照,只一眼沈又鱼便敢确定,那人就是与他一墙之隔的祁絮。
因为那只猫他见过。
是他和祁絮放学路上捡到的流浪猫,祁絮给它取名叫年年。
年年有余,年年又鱼。
沈又鱼还记得,第二天祁絮就带着年年做了绝育。
沈又鱼对着那条好友申请愣了一会儿点了同意。
Q:吃饭了吗?
Q:我煮面条煮多了,要不要吃点?
好牵强的说法。
七年没见,小祁同学的自尊心依旧很强。
沈又鱼一整个颁奖典礼都过得心惊胆战,确实没吃什么东西。
Yu:吃。
下楼时,厨房飘来葱花混着酱油的香味。
祁絮系着条深蓝色棉布围裙,袖口卷到手肘,正弯腰在灶台前搅动着锅里的面条。
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发梢,冲淡了几分商界精英的冷硬。
有一股淡淡的人夫味。
沈又鱼心想。
“还得两分钟左右才好。”
祁絮头也没回,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紧张,“你先坐。”
餐桌擦得锃亮,摆着两只白瓷碗,筷子码的整整齐齐。
沈又鱼拉开椅子坐下,目光落在祁絮的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汤勺,正往碗里舀卤料,动作熟稔得像练过无数次。
“以前你总嫌食堂的面条太清淡。”
祁絮一碗面推到他面前,碗沿冒着热气,“加了点辣油。”
沈又鱼低着头,看见碗里握着两个溏心蛋,蛋黄微微颤动,旁边码着翠绿的青菜。
他挑起一筷子面,热气模糊了视线,辣油的香气窜进鼻腔,带着点呛。
“好吃吗?”
祁絮的声音很轻。
沈又鱼点了点头,把溏心蛋戳破,金黄的蛋液流进面里,混着汤汁咽了下去,烫得喉咙发紧,眼眶也跟着湿了。
他快速眨眨眼睛试图压下那缕湿润。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沈又鱼开口问。
“问了你会回答吗?”
“…”看我心情。
祁絮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有些咬牙切齿道:“当年为什么背着我改了志愿?
为什么一声不吭的消失不见?”
这几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喜欢上别人?
沈又鱼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面条在碗里颤了颤。
辣油的呛味忽然变得尖锐,刺得他喉咙发紧。
他没抬头,视线落在碗底那圈淡褐色的汤渍上,像水面上的波纹,“你妈来找过我,”声音轻的像飘在上面的油花,“她说,祁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让我不要再耽误你了。”
沈家虽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但跟百年祁家比起来,确实入不了眼。
“她把录取通知书放在我面前,”沈又鱼的指尖泛白,“一边是阿斯托利亚的录取通知书,一边是……她给的支票。
说要我走,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他终于抬头,撞进祁絮骤然缩进的瞳孔里。
“我撕了支票,拿走录取通知书后一个人去了加州。”
沈又鱼扯了扯嘴角,继续道:“祁絮,我以为没有我你会更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好的话怎么家里都是大瓶小瓶的药。
好的话怎么七年都没有再喜欢上别人。
好的话怎么会从那个爱笑的少年变成如今在外人面前冷冰冰的祁总。
祁絮的拳头在桌下攥得死紧,“我妈找你的事,我根本不知道。”
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我以为……你是觉得我不够好,才选了更好的路。”
不止。
还以为你遇到了更好的人。
所以哪怕有了滔天的权力后仍然不敢踏入他的生活中。
首到最近才知道,七年间,沈又鱼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所以他才去了本来推掉的颁奖典礼,只想再见他一眼,没想到就这么借机给人拐回了家。
碗里的面渐渐凉了,凝结的油花浮在汤上。
沈又鱼忽然笑了,眼尾的痣在灯光下闪了闪:“你看,我们俩,果然还是那么会为对方着想。”
祁絮没笑。
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他泛红的眼角。
“沈又鱼,”他的指尖带着烫人的温度,“你给我写的情书我还留着,在书房第三个抽屉里。”
沈又鱼记得很清,高中时期的祁絮,长得帅,学习好,会打篮球,情商高,所以有很多人追。
那次一个女生拜托沈又鱼帮她把情书给祁絮,沈又鱼当时给祁絮时,他误以为是沈又鱼写的情书扭捏了半天,知道真相后的脸如同抹了炭一样黑。
互通真心后这件事又被祁絮拿来说,第二天就收到了沈又鱼写的情书。
沈又鱼的睫毛颤了颤“你留着拿东西做什么。”
他别过脸,耳尖却悄悄红了。
“因为是你写的。”
祁絮的指尖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滑,轻轻碰了碰那颗痣,“你说‘祁絮的眼睛像星星’,我到现在都记得。”
沈又鱼猛地转头,撞进他认真的眼神里。
七年过去,祁絮的眼睛不再像少年时那样亮得灼人,却藏着更深的光,像把当年的星星都收进了眼底。
“那你……”他想问“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去找我”,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祁絮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喉结滚了滚:“我去了阿斯托利亚三次。
第一次你在拍短片,镜头里笑得灿烂,我不敢打扰;第二次你站在领奖台上,身边跟着江霖年;第三次……”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看到你脖子上戴着银戒,以为你还在等,可又怕只是我自作多情。”
沈又鱼下意识摸向领口,银戒的温度透过衬衫传来。
原来那些以为的错过,都是彼此的小心翼翼。
“情书里还有句话,”祁絮忽然凑近,呼吸落在他耳边,“你说‘等我们考去同一个城市,就养一只像年年的猫’。”
他的声音带着酒后的微醺,烫得沈又鱼耳朵发麻。
“年年……不是绝育了吗?”
他没话找话,想掩饰心跳。
祁絮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餐桌传过来。
“我又捡了只小的,”他眼里闪过狡黠,“三个月大,橘白相间,跟年年小时候一模一样。”
沈又鱼愣住了。
“就在阳台的猫窝里,”祁絮看着他,眼里的光越来越亮,“你要不要去看看?”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亮了,透过纱帘落在餐桌上。
他放下筷子,站起身:“带路。”
祁絮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
阳台的门推开时,传来小猫软糯的叫声。
沈又鱼低头,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正扒着猫窝边缘看他,琥珀色的眼睛,和记忆里初见年年时一模一样。
“还没取名,”祁絮站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期待,“你想叫什么?”
沈又鱼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小猫的脑袋,软得像团云。
他转头看向祁絮,月光落在两人中间,把七年的空白都染成了温柔的颜色。
“叫念念吧。”
他说。
念念不忘的念。
祁絮的呼吸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眼里的光漫出来,像要把整个阳台都照亮。
“好。”
小猫“喵”了一声,蹭了蹭沈又鱼的手指,仿佛在应和这个名字。
远处的霓虹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像幅刚画好的画,再也没有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