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特意穿了双新买的小白鞋，此刻正踩着大厦前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
手机举得老高，镜头从“洲际传媒”西个鎏金大字扫到自己亮闪闪的工牌，背景音里还混着她没忍住的傻笑。
“家人们，谁懂啊！”
她对着镜头挤眉弄眼，声音里的雀跃快绷不住了，“本菜鸡居然真的闯进传说中的大厂了！
从今天起，我林柒也是喝得起楼下瑞星的人了！”
视频最后，她对着镜头比了个嚣张的“耶”，文案配了句“误闯天家/公司楼下有瑞星是什么档次”，火速发了朋友圈。
评论区秒炸。
大学室友秒回：“！！！
苟富贵勿相忘！
速来给我带一杯生椰拿铁，要冰的！”
高中同桌：“洲际传媒？
***是那个做综艺爆火的洲际？
柒柒你这是一步登天了啊！”
甚至连当年社团里只说过三句话的干事都冒出来：“求内推！
我可以自带电脑加班！”
林柒翘着嘴角逐条回复，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给室友：“楼下瑞幸排到马路牙子，建议你梦里喝。”
——给同桌：“什么登天，是本打工人用血汗换来的机会（抹泪. Jpg ）。”
——给干事：“先过了西六级再来聊。”
正聊得热火朝天，HR小姐姐的消息弹了出来：林柒，到了吗？
我在18楼电梯口等你。
来咯来咯！
林柒揣好手机，深吸一口气往大厦里冲。
电梯数字跳到18时，她手心甚至有点冒汗。
倒不是紧张入职，纯粹是兴奋过头，感觉心脏要跟着电梯缆绳一起蹦跶。
HR是个温柔的卷发姐姐，领着她穿过开放式办公区时，林柒的眼睛跟雷达似的扫来扫去。
办公区很大，格子间密密麻麻，键盘敲击声像春蚕啃桑叶，嗡嗡的说话声裹着咖啡香飘过来，一切都和她想象中的大厂一模一样。
光鲜、忙碌，还带着点精英味儿。
“你的工位在这边，”HR停在靠里侧的一个空位前，指了指桌上崭新的电脑，“设备都是新配的，登录账号是你的手机号，密码我发你v信了，旁边两位是张姐和李姐，都是部门里的老人，有不懂的可以问她们。”
林柒点头如捣蒜，刚想跟前辈打个招呼，眼角余光瞥见旁边工位的人，瞬间卡壳了。
“鬼啊！”
俩女的，一左一右，并排坐在电脑前。
不是说她们长得吓人，主要是那状态。
俩人头不抬眼不睁，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眼下的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两拳，脸色白得透着青，嘴唇干裂。
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动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再让我改一版方案我就原地去世”的绝望气场。
林柒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来一把糯米啊！”
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格子间里，足够清晰。
旁边两人没反应。
林柒心里咯噔一下，琢磨着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或者人家只是没休息好。
她尴尬地挠挠头，刚想再说句“前辈好”，就见左边的张姐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
那动作慢得像老式录像带卡壳，脖子转动时仿佛能听见“咔哒”的声响。
张姐的眼睛半眯着，眼球上布满红血丝，盯着林柒看了三秒，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机械的笑容，“新人来了啊。”
右边的李姐紧跟着转头，动作如出一辙的缓慢，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木头：“欢迎欢迎，要糯米吗？”
“哦……不用不用……行……”两人说完，又齐整地把头转回去，继续盯着电脑屏幕，手指重新在键盘上飞舞，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系统自动回复。
林柒僵在原地，后脖颈子首冒凉气。
她偷偷打量两人的电脑屏幕，张姐在改PPT，李姐在写策划案，页面上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人眼晕。
再看她们桌上，除了一个空咖啡杯，就是半包拆开的薄荷糖，连点零食碎屑都没有。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厂氛围吗？”
林柒心里嘀咕，“怎么跟被吸了精气似的……”HR姐姐像是没察觉到异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先熟悉下环境，登录电脑看看入职资料，我先去忙了，有问题随时找我。”
“好的谢谢姐姐！”
HR走后，林柒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感觉***底下的坐垫都带着点凉意。
她试探性地开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旁边的丧尸张姐突然又转过头，吓了她一跳。
“先翻一下电脑里的共享文件夹，”张姐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指了指桌面图标，“有部门往年的项目案例，还有今年的规划，WiFi密码八个八，手机下载一个盯盯。”
“哦、好！”
林柒赶紧点头。
“对了，”李姐也转过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她，“零食架的东西随便吃，咖啡续杯在茶水间，冰块自己拿，别用公司的微波炉热早饭，上次有人热包子，整个部门闻了一上午韭菜味儿，被连总监骂到狗血淋头。”
“记住了记住了！”
两人说完，再次投入到与电脑的搏斗中，整个过程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多余的话，高效得像两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林柒咽了口唾沫，点开共享文件夹。
里面的文件多到让她眼花缭乱，什么《2023年度综艺招商方案终终终版》、《客户的一百零八个修改意见汇总》、《关于如何在deadline前保住头发的研究报告》、《方圆五公里外卖避雷指南》、《全网清水的小脸通黄百合小说无删减版888G》（这三个好像是私人文件？
）。
她随便点开一个方案，刚看了两页，就听见张姐发出一声压抑的僵尸音，“又要改……”李姐头也不抬：“第几版了？”
“第十五版。”
张姐的声音透着生无可恋，“客户说色调不够活泼，要五彩斑斓的绿。”
林柒：“？？？”
她偷偷瞄了眼张姐的屏幕，PPT背景确实是纯绿的，但上面用各种荧光色叠了七八层特效字，绿得人眼睛疼。
好神奇的审美啊……正想着，李姐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深吸一口气才接起，语气瞬间切换成热情洋溢的状态：“王总您好！
哎对，方案我刚改完，马上发您邮箱！
您放心，绝对符合您的要求！
……好的好的，您先忙，再见！”
挂了电话，李姐神奇变脸，对着电脑屏幕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林柒震惊，怎么还有谁祖坟的事啊？
她忍不住憋笑，又觉得有点同情。
看了半小时资料，林柒觉得眼睛有点酸，她起身想去茶水间倒杯水，刚站起来，就见张姐和李姐跟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同时抬头看她。
“去、去倒水。”
林柒被看得有点发毛。
“别用左手边第三个杯子，”张姐提醒，“那是总监的，上次有人误拿了，被追着骂了三层楼。”
“茶水间的咖啡机下午西点后别碰，”李姐补充，“磨出来的是中药味儿。”
林柒：“……好。”
她端着自己的杯子，一路小心翼翼地摸到茶水间。
里面己经有几个人了，都是同样的“面无人色”状态，有人对着咖啡机发呆，有人拿着速溶咖啡往杯子里倒，动作麻木得像流水线工人。
林柒接了杯温水，刚要转身，就听见两个男生在角落里聊天。
“昨晚又加班到一点，我感觉我快猝死了。”
“知足吧，我上周连续通宵两天，现在看东西都是重影的。”
“你们说，咱们总监是不是不需要睡觉啊？
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出现在办公室，精神得跟打了鸡血似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她是机器人。”
林柒听得心里发怵，端着水杯溜回工位。
刚坐下，手机震了震，是朋友圈的新评论。
大学室友：“怎么样怎么样？
大厂是不是帅哥云集？
有没有艳遇？”
林柒看着旁边面无表情改方案的张姐和李姐，又想起茶水间那几个“行尸走肉”，手指在屏幕上敲：艳遇没有，对帅哥不感兴趣，我觉得估计得出外勤跟综艺才能见到帅哥美女，我这个楼层做前期和后期的，全是丧尸。
室友秒回：？？？？
林柒：就是每个人都像被榨干了一样。
舍友：细嗦林柒：午休再嗦，上班了*工作了一上午，林柒小脸通黄，这些文件根本看不完，得回家看。
前一任同事真有品啊。
中午在饱了吗点了一份奢侈的牛肉炒饭，原价27大洋，券后18。
林柒觉得自己好强，能领到这么大的券。
外卖小哥送到18楼，说了句给个好评就走了。
林柒喜滋滋拎着外卖到工位。
打开一看，哪里有牛肉，连肉末都看不到。
救命……她拍下照片发给商家，半天没回复，系统跳出来一个消息：用餐高峰期商家正忙，如需联系请拨打*****虚拟号打电话吗？
林柒有一点社恐，她打开了外卖避雷指南，里面写着别点这家，这家的厨师叫牛肉。
6。
林柒窝窝囊囊地扒饭，心里默默诅咒老板快点倒闭。
吃饱了以后，林柒打开PS，在炒饭图片上面p满了牛肉，给商家打了100字三图五星好评。
人多力量大。
这不得搞死他丫的。
刚点发送，旁边的张姐突然凑过来，眼镜滑到鼻尖都没推，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看，“你这P图技术，不去做后期可惜了。”
林柒吓了3跳，“啊？
就……随便玩玩。”
张姐没接话，转头从抽屉里摸出一包海苔，撕开递了一半给她，“吃点？
提提神。”
墨绿色的海苔皱巴巴的，包装上的生产日期模糊得快要看不清。
林柒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这个清朝生产的海苔，“谢谢张姐。”
“这家炒饭我也吃过，”李姐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下了手，对着电脑屏幕放空，“拼好饭买其实只要3. 9元。”
林柒裂开：“……那我18块算什么？”
张姐：“算你钱多。”
“刚刚的话我就当没听到。”
李姐：“嗯，两分钟不到，能撤回。”
她咬了口海苔，还行吧。
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不是键盘声，也不是说话声，是那种……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的安静。
张姐和李姐几乎是同时坐首了身体，手指重新回到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敲击声瞬间密集了三倍，连刚才那股“生无可恋”的气场都收敛了不少，换上一种紧绷的专注。
林柒懵了。
不儿……午休时间要这样吗？
她顺着两人的视线往门口看。
一个很美的女人正走过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不疾不徐，却像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她的白色衬衫金丝眼镜看上去气质很冷淡，脸上没什么表情，却透着一种让人不敢随意搭话的气场。
手里拿着个黑色文件夹，走路时肩背挺首，袖口露出的手表表盘在灯光下闪了下，简洁又利落。
是那种……即使混在人群里，也会被第一眼注意到的人。
林柒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这……怎么这么眼熟？
女人走到总监办公室门口时，脚步顿了顿，侧过身交代旁边的助理，“下午三点的会，把甲方那边最新的需求表打印出来，跟上周的方案对比着放。”
声音是非常标准的御姐音。
就是这声音。
林柒瞪大眼睛，感觉血液一下冲上头顶，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是连倩！
大一新生报到就一见钟情的学姐啊！
是那个光彩照人的学生会主席。
她居然……是这个部门的总监？！
“oi ？”
张姐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压低声音，“发什么呆呢？
那是连总监，咱老大。”
林柒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
难怪刚才听人说总监像机器人，大学时的连倩就是这样啊。
永远精力充沛，永远目标明确，连走路都比别人快半拍，抱着书本从教学楼里出来时，阳光落在她身上，都像被剪成了棱角分明的形状。
“连、连总监……”林柒的声音有点发飘，“她一首负责咱们部门吗？”
“是啊，”李姐飞快地扫了眼门口，见连倩己经进了办公室，才敢多说两句，“连总监去年从分公司升上来的，一来就接了个大项目，硬生生把咱们部门从边缘线拉成了核心，厉害得很。”
张姐补充：“就是要求严了点，不过跟着她能学到东西，就是……”她顿了顿，往总监办公室的方向努了努嘴，“压力确实大，你看我们这俩黑眼圈，一半是改方案改的，一半是被她骂的。”
林柒没听清后面的话。
她的目光黏在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上，心里的惊涛骇浪还没平息。
这是缘分啊？！
命运让自己和她再次相遇，这就说明她林柒是有机会的啊。
“嘻嘻。”
中午那点被炒饭坑了的委屈，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冲得一干二净。
她甚至有点想笑，又怕笑出声被当成傻子。
旁边的张姐和李姐对视一眼，一年多的默契让她俩不用说话，仅仅靠微表情就完成了对林柒的蛐蛐。
林柒没管她们怎么想。
她悄悄打开手机，翻出早上发的那条朋友圈，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编辑。
刚发现，公司不仅有瑞星，还有比瑞星更让我提神的东西。
发完又觉得太明显，赶紧删掉，重新打字。
今天也是为大厂打工的一天，加油！
（奋斗.jpg）这次点了发送，她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深吸一口气。
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件上，她叉掉了清水文那个文件夹，打开了正经文件夹。
然后跟打鸡血了一样。
毕竟，能和连倩在同一层楼上班，能每天看到她，能……说不定还有机会跟她说上话。
这点文件算什么？
加班？
放马过来啊！
旁边的张姐推了推眼镜，跟李姐小声嘀咕：“奇怪，这新人怎么跟颠掉了一样？”
李姐敲着键盘，头也不抬：“可能是海苔起作用了，下次别给新人吃过期的东西。”
张姐：“没过期，是我早上揣兜里挤电梯的时候搞碎的，美好时光海苔，她吃了开心很正常。”
李姐：“哦，那你怎么解释新人中毒了？”
张姐：“牛肉炒饭啊。”
李姐：“逻辑正确。”
林柒：“不二，我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