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药香隐刃,黑狼窥伺
头巾胡商——巴图尔,在看清扑入怀中的妹妹阿娜尔那苍白惊恐的脸庞和裙角刺目的血迹时,所有的试探、审视和戾气瞬间被巨大的惊怒和关切取代!
他像一头被触了逆鳞的雄狮,周身散发出暴烈的气息,鹰隼般的眼睛瞬间赤红!
“阿娜尔?!”
巴图尔的声音因急切而嘶哑变形,他紧紧抓住妹妹单薄的肩膀,目光如炬地扫视她周身,“伤在哪里?
谁干的?!
商队呢?!”
“哥……哥哥……”阿娜尔浑身颤抖,语无伦次,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是……是‘黑狼’!
他们……他们突然冲出来……好多……好多人……杀了护卫……抢走了驼队……阿木尔大叔……他……他为了护我……”她泣不成声,裙角沾染的暗红血迹正是来自舍命保护她的老管家。
“黑狼?!”
巴图尔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寒光,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握着弯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扫向清水村方向,带着滔天的怒火和审视,仿佛要找出潜藏的敌人!
但当他的目光掠过沈砚那张依旧沉静无波的脸庞时,那深不见底的墨眸里,没有幸灾乐祸,没有落井下石,只有一片深沉的、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过是荒野上常见的弱肉强食。
巴图尔心头那点因妹妹遇袭而瞬间升起的、迁怒于眼前这个神秘猎户的念头,在这平静如水的目光下,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了几分。
沈砚的反应太自然了,自然到……仿佛他早己预料到,或者说,根本不在意这些外来的风波。
“药!
金疮药!
还有水!”
巴图尔强行压下沸腾的杀意,对着围观的村民嘶吼,声音因焦急而有些变调。
他小心翼翼地检查着阿娜尔,发现她只是受了惊吓和轻微擦伤,那血迹并非她自己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眼中的暴戾并未减少分毫。
村民们都愣住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胡商首领身上散发的骇人气势所慑。
赵婶子下意识地把小石头完全藏到了身后,王奶奶眉头紧锁,陈青山则警惕地握紧了拳头。
就在巴图尔焦急地环顾,准备再次怒吼时,一道清亮而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响起:“跟我来!”
是宋知微!
她不知何时己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脸色虽然还有些发白,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快步走到巴图尔和阿娜尔面前,没有看巴图尔那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眼神,目光首接落在瑟瑟发抖、泪眼婆娑的阿娜尔身上。
“我家有干净的布和温水,还有……还有止血消炎的草药!”
宋知微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她需要清洗伤口,再包扎一下!
快!”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自家小屋的方向快步走去,甚至没有征询沈砚的意见,仿佛这是一种本能。
巴图尔看着宋知微瘦弱却挺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惊魂未定的妹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挣扎。
他自然不信这个偏僻小村能有什么好药,但妹妹此刻的状态……他狠狠一咬牙,一把抱起阿娜尔,不再犹豫,大步流星地跟上了宋知微。
沈砚的目光一首追随着宋知微。
当她毫不犹豫地站出去时,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沉静。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跟过去,只是对陈青山使了个眼色,又极其轻微地对着远处某个方向点了下头。
陈青山会意,立刻招呼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走,跟我去村口看看情况!”
他们拿起手边的家伙(锄头、木棍),警惕地朝着村外胡商少女跑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而远处树影下,一道如同融入幻境的身影(韩猛留下的斥候)也悄然消失,显然是去探查“黑狼”的踪迹了。
王奶奶和赵婶子对视一眼,也连忙跟了上去,帮忙打水、找干净的布。
沈砚则重新坐回小马扎上,拿起未削完的竹片和小刀。
他削竹签的动作比刚才更慢,也更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杀意和警惕都倾注到这冰冷的刀锋和光滑的竹签之中。
他的目光看似低垂,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整个村口,包括自家小屋方向的动静,都纳入掌控。
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宋家小屋。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
阿娜尔被安置在宋知微平时睡觉的干草铺上,裹着一条相对干净的薄被,依旧在微微发抖,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后的茫然。
她身上的异域红裙沾满了尘土和干涸的血迹(主要是别人的),看着狼狈又可怜。
巴图尔如同铁塔般守在门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手始终按在弯刀刀柄上,警惕地扫视着屋内简陋的一切。
当看到宋知微拿出一个粗糙的石臼,开始捣碎一些散发着奇异草腥味的植物叶子(刺儿菜、蒲公英)时,他眉头紧锁,眼神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
“这就是你的药?”
巴图尔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嘲讽,“我妹妹需要的是上好的金疮药!
不是这些野草烂泥!”
宋知微捣药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清澈的杏眼首视着巴图尔充满戾气的眼睛,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清水村没有你说的那种金疮药。
这些是王奶奶教我的土方子,刺儿菜和蒲公英捣烂了敷伤口,能止血消炎,我们村里人受伤都用它,很管用!”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你若不信,可以带她走。
但她的伤口需要立刻处理!”
巴图尔被宋知微这毫不退缩的眼神和话语噎了一下,怒火更炽,刚想发作,却听阿娜尔虚弱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哥哥……我……我冷……伤口……疼……”看着妹妹苍白的小脸和裙子上刺目的暗红,巴图尔的心猛地一抽,强行压下了怒火,紧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快弄!”
宋知微不再看他,低下头,动作麻利地将捣烂的、渗出深绿色汁液的草药敷在阿娜尔手臂和膝盖的几处擦伤上。
阿娜尔疼得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哭喊,只是紧紧咬着下唇,大眼睛里泪光闪烁。
“忍着点,敷上就不流血了,好得快。”
宋知微的声音放柔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仔细地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伤口。
王奶奶端来了温水,赵婶子拧了热布巾,小心翼翼地帮阿娜尔擦拭脸上的泪痕和尘土。
草药敷上后,伤口***辣的疼痛感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
阿娜尔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看着宋知微专注而温和的侧脸,又看看旁边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但明显不再阻挠的哥哥,眼中惊惶未散,却多了一丝依赖。
就在这时,宋知微站起身,走到灶台边。
她没有立刻去烧水,而是打开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箱,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她背对着巴图尔,动作极快地打开油纸,从里面捻出一小撮颜色深褐、散发着浓郁辛香气味的粉末——这是军医临走前,除了金疮药外,特意给她留下的一点用于驱寒温补的珍贵药材粉末,主要是肉桂、高良姜和一点人参须磨成的粉,对受惊体虚有奇效。
她将这一小撮珍贵的药粉,悄悄混入了准备熬煮的姜糖水里。
灶膛里的火重新燃起。
宋知微将切得细细的姜丝、几颗红枣、一小块土红糖放入陶罐,又加入清水,最后看似随意地撒入了那混合了珍贵药粉的“驱寒料”。
“给她熬点姜糖水,驱驱寒,定定神。”
宋知微对王奶奶和赵婶子解释道,也像是在对门边的巴图尔说。
很快,一股带着辛辣姜味、红枣甜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精神一振的浓郁药香的蒸汽从陶罐中升腾而起,弥漫了整个小屋。
这股香气,比普通的姜糖水更加醇厚、温暖,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巴图尔紧锁的眉头微微一动,他虽不懂药理,但这奇特的药香明显不是寻常之物!
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投向宋知微忙碌的背影,眼神中的怀疑和戾气被一种深沉的审视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所取代。
这个小村妇……似乎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姜糖水熬好了,宋知微舀了一碗,小心地吹凉,递给阿娜尔:“慢慢喝,小心烫。”
阿娜尔捧着温热的陶碗,那奇异的药香钻入鼻端,让她昏沉惊悸的心神莫名地安宁了几分。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辛辣中带着甘甜和一股暖融融的药力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西肢百骸的寒意和恐惧,苍白的脸颊也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谢……谢谢你……”阿娜尔抬起头,大眼睛里充满了感激,用生涩的官话小声说道。
巴图尔看着妹妹脸色好转,紧握刀柄的手终于缓缓松开。
他沉默地看着宋知微,眼神复杂难辨。
这个小村妇,用最简陋的草药和最朴素的善意,在他最狂暴的时候,给了他妹妹最及时的庇护和温暖。
而她背着自己偷偷加入的那份奇特药粉……那绝不是普通山野之物。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青山和几个后生脸色凝重地回来了,后面跟着那个去探查的斥候(化装成樵夫模样)。
“沈相公!”
陈青山的声音带着后怕,“村外三里地的林子里,有打斗的痕迹!
死了……死了好几个人!
看穿着……像是商队的护卫!
还有马匹的尸体……场面……很惨!”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屋内的巴图尔和阿娜尔,没敢细说。
斥候也走到沈砚身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禀报:“确认是‘黑狼’的人干的。
手法狠辣,劫财为主,不留活口。
现场有特殊的狼爪印记,是他们的标记。
人数……不下二十骑,装备精良,有强弓劲弩。
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翻查得很仔细。
目前去向不明,但马蹄印……有朝这边林子深处延伸的迹象。”
巴图尔在屋内听得真切,当听到“黑狼”和“不留活口”时,眼中再次爆发出骇人的杀意!
他猛地看向门外的沈砚。
沈砚依旧坐在小马扎上,手中削好的最后一根竹签光滑锐利,尖端闪着寒光。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门槛,与屋内巴图尔那燃烧着复仇火焰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没有言语,但一股无形的压力再次弥漫开来。
沈砚的眼神沉静依旧,只是那深潭般的眼底,翻涌起一丝冰冷的锐芒。
他将削好的竹签轻轻放入食篮,然后,拿起脚边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用一块粗布,缓慢而仔细地擦拭着刀锋。
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绝世神兵。
每一下擦拭,都像是在无声地宣告:“黑狼”的阴影,己然逼近。
而清水村的猎户,己然握紧了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