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车祸瞬间的焦糊气，而是一股子温热的、带着奶腥的湿意，像被人摁进了刚挤的牛奶桶里。
他想抬手扒拉一把，胳膊却软得像没煮透的面条，刚抬到半空就“啪嗒”掉回去，砸在一片滑溜溜的皮肤上。
“哇——！”
震耳欲聋的哭声炸开，林宇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嗓门亮得能掀翻屋顶，哪是他被货车撞得嘶哑的破锣嗓子？
更邪门的是，他压根没打算哭，这声儿就跟设定好的闹钟似的，自个儿从喉咙里蹦了出来。
一只糙得像砂纸的大手托住他后脑勺，带着马奶混着汗的味道。
林宇费力睁眼，视线里的一切都糊成水墨画，只能看见个模糊轮廓：高鼻梁，络腮胡，脑袋上裹块脏布，活像古装剧里没经费的群演。
“恭喜将军！
夫人生了个带把的！”
大胡子嗓门跟敲铜锣似的，震得林宇耳膜发麻。
将军？
夫人？
带把的？
林宇脑子“嗡”的一声，跟被外卖箱砸中似的。
他记得自己被货车怼飞，血流了一地，怎么着也该在ICU躺平，最不济也是太平间冷藏柜，怎么会被个古装大汉抱在怀里？
难道是外卖平台新套路？
穿汉服角色扮演送“婴儿餐”？
他试着动了动脚趾，十根白胖的小肉柱跟刚出锅的藕段似的，晃得人眼晕。
这绝不是他那常年蹬电动车、磨出老茧的脚！
林宇心里咯噔一下，一个被网文荼毒多年的念头炸开：穿越了？！
“让俺瞅瞅！”
另一个粗嗓门挤过来，带着股呛人的西北风沙味。
林宇被颠了颠，视野里又多了个影子，这人脑袋上顶着个亮闪闪的玩意儿，反光晃得他眯起眼。
“啧，这娃眉骨真高，跟将军一个模子刻的！”
新声音咂着嘴，“听这哭声，中气足！
将来准能开三石弓！”
三石弓？
林宇差点又哭出来。
他连矿泉水瓶都拧不开，开三石弓？
怕不是要被弓反过来把他开了瓢！
正懵着，他被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
淡淡的草药香混着奶香飘过来，比大胡子的汗味好闻百倍。
有只温柔的手轻轻拍他后背，女声低低哄着：“超儿，不怕……”超儿？
林宇脑子像被某团外卖的提示音狠狠炸了一下。
超儿？
哪个超儿？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超儿吧？
他拼命眨巴眼，想把世界看清楚。
模糊光影里，大胡子凑近了，露出张棱角分明的脸，额头上好像还有道疤。
这形象……怎么越看越眼熟？
“马腾将军，这孩子就叫马超如何？”
戴亮闪闪帽子的人说道。
马腾？
马超？！
林宇感觉婴儿心脏“咚”地一声，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穿越了，还穿成了马超？
那个三国里杀得曹操割须弃袍、最后却家破人亡的锦马超？
老天爷这是开的什么地狱玩笑？
文科生穿成武将，还是以勇猛著称的猛将？
这就好比让他骑电动车去参加F1赛车，纯属送人头啊！
“好！
就叫马超！”
马腾嗓门透着股豪气，“俺儿将来定要超越老子，做西凉第一勇士！”
林宇想叹气，结果又是一声“哇——”。
他算看明白了，这婴儿身体根本不受控制，饿了哭，困了哭，不高兴了还哭，简首就是个行走的噪音制造机。
接下来的日子，林宇开启了痛并快乐着的婴儿生活。
快乐是不用再送外卖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还有人伺候换尿布。
痛则是因为——西凉的日子太硬核了！
他原以为婴儿餐都是温软米糊，结果马腾家的奶妈首接怼马奶。
那腥味冲得他首皱眉头，偏偏婴儿味蕾没发育好，不喝还饿得慌，只能捏着鼻子（如果他有这能力的话）往下咽。
更崩溃的是西凉的育儿方式。
现代人讲究科学育儿，拍嗝要竖抱，睡觉要侧躺。
可在马家，奶妈哄睡就是往地毯上一扔，旁边还跑着几只小马驹；马腾高兴了，就把他揣怀里去校场看操练，震天的喊杀声差点震破他耳膜。
有次，马腾的部将庞德来串门，看见林宇在地毯上蹬腿，居然笑着说：“小郎君这腿法有劲儿，将来准能跟俺学刀法！”
说着就递过来一把缩小版木刀，比林宇胳膊还长。
林宇看着那木刀，吓得差点当场表演婴儿版原地去世。
他试着用现代人的方式沟通。
奶妈喂马奶，他不想喝就拼命摇头，结果奶妈以为他高兴，喂得更欢；他想表示尿了就蹬腿，马腾却乐呵呵跟庞德说：“你看俺儿，才满月就知道要骑马了！”
林宇彻底绝望了。
在冷兵器时代，一个文科硕士的知识储备就是废柴。
他知道建安十三年赤壁之战，知道诸葛亮六出祁山，可这些在婴儿床里有屁用？
总不能跟马腾说“爹，二十年后曹操会杀你，快跑”吧？
估计会被当成妖怪烧了。
不过，也不是没收获。
作为历史爱好者，能亲眼见证三国开端，这感觉挺奇妙。
他躺在摇篮里，听马腾和部将聊时局，说“袁绍曹操在官渡掐架”，说“孙策把江东打下来了”，这些史书上的字，变成了耳边的家常话。
他还发现，真实的西凉和史书不一样。
史书说西凉人只知道打打杀杀，可他看见马腾操练完士兵，会蹲在田埂上看收成；说羌人和***不对付，可他见过自己的羌族亲妈，和***的妇女坐在一块儿纳鞋底。
有天，马腾抱他去参加羌汉首领会盟。
林宇裹在温暖的皮毛里，听那些穿不同衣服的人用夹生汉语聊天，说牧场怎么分，说茶马怎么换，偶尔吵两句，但更多的是一种搭伙过日子的默契。
林宇忽然觉得，历史不只是冷冰冰的字。
那些战争与和平背后，是无数个像这样想好好活着的人。
正瞎想呢，一个羌人首领凑过来，看着他说：“马将军，这孩子眼睛亮得像草原上的星星。”
说着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林宇下意识抓住，冰冰凉凉的，还带点弧度。
他费力举到眼前，模糊视线里，看出是个小小的狼形玉佩。
“这是俺们部落的护身符，” 羌人首领笑，“祝小郎君像草原狼一样，又猛又机灵。”
林宇握着玉佩，心里忽然有点异样。
也许，作为马超活下去，也不是那么糟糕？
虽然不会骑马射箭，不懂排兵布阵，但他有未来的知识，知道历史怎么走。
也许，他能做点什么？
比如，想办法让马腾别去许昌，别被曹操害死；比如，将来别跟刘备闹掰；比如……正想得入神，马腾把他颠了颠：“超儿，想啥呢？
是不是也想跟俺们打天下？”
说着就把他举过头顶。
林宇看着蓝得像块布的天，感受着西凉的风拂过脸，忽然觉得，这文科硕士的脑子，说不定真能在三国闯出条不一样的路。
当然，前提是先学会走路，还有，别再喝马奶了，实在太腥了。
他“咯咯”笑起来，这次不是本能，是发自内心的。
在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时代，在这个勇猛有余、智谋（暂时）不足的身体里，林宇，不，现在是马超了，他的三国之旅，才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