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胳膊却软得像煮过的面条——这具三岁孩童的身体,肌肉还没长到能支撑他完成“优雅起身”这种高难度动作。
“小郎君醒了?”
一个粗布麻衣的侍女快步走来,手里端着个陶碗。
碗里飘出的马奶味首冲鼻腔,马超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这三年来他始终没适应这味道,每次喝都像吞加了盐的肥皂水。
侍女却以为他在撒娇,笑着把碗递到他嘴边:“快喝罢,喝了好跟着将军去校场。
今日庞德将军要教少年营劈柴呢。”
劈柴?
马超的嘴角抽了抽。
在现代,三岁孩子还在玩积木,到了西凉就得学劈柴?
这军营简首是古代版“魔鬼早教中心”。
他被侍女套上件靛蓝色的短打,领口绣着匹奔腾的小马——这是马家子弟的标识。
穿好衣服出门,清晨的凉风带着沙砾扑在脸上,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眼前的景象熟悉又陌生:土黄色的营垒连绵起伏,夯土墙上插着“马”字黑旗,风一吹哗啦啦作响,像在喊着“冲啊杀啊”。
这就是西凉军营。
三年来,马超从最初的惊恐到后来的麻木,再到现在的被迫适应,己经能面不改色地看着士兵们光着膀子练摔跤,听着羌汉杂糅的粗话从早到晚飘在营地上空。
“超儿!
这边!”
马腾的大嗓门从校场方向传来。
他爹今天穿了身玄甲,腰里别着柄环首刀,正叉着腰跟几个将领说话。
阳光照在甲胄上,晃得马超赶紧眯起眼——这场景要是拍下来,绝对能当三国题材电影的海报。
他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刚到马腾跟前,就被一把抄起来架在脖子上。
这是马腾的标志性抱法,美其名曰“练胆量”,每次都吓得马超魂飞魄散。
“看,那是刚从金城运来的新刀。”
马腾指着校场边的兵器架,语气里满是骄傲。
马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几十柄铁刀插在木架上,刀身带着锻造时留下的花纹,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他忽然想起《考工记》里说的“郑之刀,宋之斤,鲁之削,吴粤之剑”,原来汉代的兵器真能做得这么讲究。
但转念又想起这些刀将来都是要沾血的,后背顿时有点发凉。
“爹,刀太沉了。”
马超奶声奶气地说。
这是他三年来总结出的生存智慧:装可爱,示弱,尽量避免跟“武力”沾边。
马腾哈哈大笑,把他放下来:“现在沉,将来就不沉了!
你庞德叔三岁就能举石锁,你也得加油!”
正说着,一个络腮胡大汉扛着根粗木杆走过来,正是庞德。
他看见马超就咧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小郎君今日要不要试试新做的小木刀?”
马超心里咯噔一下。
上次庞德给他做了把小木刀,结果他挥得太使劲,把自己绊倒磕了个大包。
他赶紧往马腾身后躲:“不要,我要去看小羊。”
军营角落养着一群羌人送来的绵羊,那是马超的“安全区”。
比起舞刀弄枪,他更喜欢蹲在羊群旁边,数羊身上的毛——这大概是文科硕士最后的倔强。
马腾笑着摇摇头:“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像俺。”
但也没强迫他,转身跟庞德讨论起粮草的事。
马超趁机溜到羊群边,找了块晒暖的石头坐下。
小羊羔“咩咩”地凑过来,用脑袋蹭他的腿。
他伸手摸摸羊羔的毛,心里忽然有点感慨。
刚来的时候,他总想着怎么回去。
他试着回忆车祸前的细节,试着找有没有“系统金手指”,甚至偷偷藏过尖锐的石头想划破手指(据说滴血能触发穿越),结果被奶妈发现,又是一顿好哄。
后来他慢慢明白,回去大概是没戏了。
与其纠结过去,不如想想怎么在这乱世活下去。
他开始有意识地记东西:马腾跟哪些部落交好,军营里谁跟谁有矛盾,甚至连伙夫每天做的饭都不一样——这些琐碎的信息,说不定将来就是保命的关键。
他还发现,自己的文科知识也不是完全没用。
比如他记得《汉书》里说西域有苜蓿,能喂马,就趁马腾高兴的时候念叨:“爹,书上说有种草,马吃了跑得快。”
马腾虽然没听懂“书”是什么,但觉得“马跑得快”是好事,还真派人去西域找了。
再比如,他看见士兵们用皮囊装水,总洒得满地都是,就想起现代的保温杯原理,跟工匠说:“能不能把皮子缝两层,中间塞羊毛?”
结果还真做出个保温效果更好的水囊,马腾为此夸了他好几天。
“小郎君,在想什么呢?”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马超抬头,看见他娘,羌人女子兰氏,正端着个木盘走过来。
盘里放着几块麦饼和一小碗乳酪——这是他争取了好久才换来的“非马奶早餐”。
兰氏坐在他身边,把麦饼掰成小块递给他:“刚才听你爹说,你又不想练刀?”
马超点点头,咬了口麦饼。
这麦饼有点糙,剌得嗓子疼,但比马奶强多了。
“不想练也没关系,” 兰氏摸摸他的头,“你阿爷(羌语,外祖父)是部落里的智者,不也不用拿刀吗?”
马超眼睛一亮。
对呀!
他可以走“智囊”路线啊!
不用亲自上战场,躲在后面出谋划策,这不正是文科生的强项吗?
他正想得美滋滋,忽然听见校场那边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几个士兵抬着个大箱子跑过来,箱子上盖着黑布,看着沉甸甸的。
“将军!
长安来的信使,带了礼物!”
士兵们喊道。
马腾和庞德赶紧迎上去。
黑布被揭开,里面露出几十匹绸缎,红的绿的,在满是土黄色的军营里显得格外扎眼。
还有几个精致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些金银饰品。
“这是……曹操送来的?”
庞德皱起眉头。
马腾拿起一匹锦缎,脸色沉了下来:“曹操刚打败袁绍,就来拉拢俺了。”
他把锦缎扔回箱子里,“告诉信使,东西俺收下了,但西凉的事,轮不到他许昌来指手画脚!”
士兵领命而去。
马腾看着那些绸缎,忽然对马超说:“超儿,你看这料子,滑溜溜的,将来给你做身战袍,就叫‘锦马超’,好不好?”
马超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来了,“锦马超”这个称号还是没躲过去。
他看着那些华丽的绸缎,忽然想起史书里说,马超后来正是穿着这样的锦袍,杀得曹操狼狈逃窜,也正是因为这份勇猛,才让曹操对马家恨之入骨。
阳光渐渐升高,军营里的操练声越来越响。
马超看着马腾坚毅的侧脸,看着庞德挥舞的长刀,看着远处连绵的营垒,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个旁观者。
他是马超,是马腾的儿子,是西凉的少主。
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己经被卷进了这场乱世洪流。
“爹,”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想学认字。”
马腾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好!
俺儿想认字,爹就请先生!
不过认字归认字,刀也得练!”
马超点点头,心里却有了新的打算。
练刀可以,但不能只练刀。
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学认字,学兵法,学这个时代的规则,学怎么在乱世里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至于那些历史知识?
就当是他藏在袖子里的秘密武器吧。
说不定有一天,他这个文科硕士,真能给这段历史,带来点不一样的东西。
小羊羔又蹭了蹭他的腿,马超摸了摸它的头,抬头望向远处的祁连山。
山顶的雪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极了他还没写完的毕业论文封面。
算了,论文什么的,还是先放放吧。
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在西凉军营里,当好这个“锦马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