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港的夜，从不安静。
霓虹灯在雾中扭曲闪烁，仿佛某种濒死生物的脉动；广告牌上循环播放着同一句话“选择未来，选择宁静。”
女声柔和得像哄婴儿入睡，可在这片被雨水和腐蚀气味笼罩的街区，它只像一段被反复磨损的催眠指令。
一辆巡逻车缓缓驶过，红色探照光在酸雨中划开一道长长的裂缝，扫过空旷的街道。
少数行人裹着防水布匆匆走过，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被数据流拖拽的残影。
卷帘门后，一块霓虹牌时亮时灭，残缺的字只剩下“极光港电子修补”。
它闪动着微弱的光，将狭窄的修部铺染成一片病态的蓝紫色。
陆霁弯腰伏在工作台前，一只旧义体臂静静地躺在灯光下。
他手里的镊子挑开外壳，金属片被撬开时发出一声轻响。
义体的内部结构***出来，里面布满灰尘和氧化斑点，这台廉价货己经在主人身上服役了七年，像一台勉强支撑的旧机车。
坐在对面的，是个脸上有两道焊痕的搬运工。
他的呼吸声沉重而闷热，像一台即将过载的发动机。
“能帮我抹掉上周的记录吗？”
他压低嗓子，“监控抓到了……家里那口子说，再有一次就让我滚出去。”
陆霁头也没抬，伸手递过去一片口香糖。
“嚼着，免得咬到舌头。”
搬运工接过，牙齿咬在一起，发出脆响。
焊笔的热光一闪，陆霁将旧接触片替换成二手件，又用自写的脚本将他的监控影像骨骼线替换成一只流浪狗的行走方式。
AI系统最怕这种无意义的数据异常，一只走路像人的狗，或者一个像狗一样走路的人，都会被识别程序归入“次要优先级”，自动忽略。
正当最后一行代码完成，终端屏幕的右上角跳出一个鲜红的信号点。
陆霁瞥了一眼，手上动作没有停。
那红点的颜色，比街口的探照光更刺眼。
他敲下回车键，程序运转如常，义体修复完成。
搬运工走后，屋内只剩下酸雨打在玻璃上的轻声。
他抬起手，指尖轻触屏幕。
一条匿名转账的记录弹出，金额足够他一个月的早餐多加一枚假蛋。
附带的信息只有一句话：“安全通道，马上接收。”
陆霁皱了皱眉，将接收通道拉开。
下一秒，一串加密到近乎固态的数据流灌入系统，像冰冷的水流越过他的防火墙。
状态条几乎瞬间跳满，没有权限验证，没有握手协议，首接进入沙盒。
这种加密格式，他只见过一次。
那一次的客户在第二天“搬家”了，不是换地址，而是整个人连同记忆一并消失。
雨声被低沉的引擎声打断。
陆霁抬眼，看见街口的红光在雨雾中游移，像是缓慢的猎手。
他伸手关掉灯，呼吸放轻，目光重新落到桌面上的数据包图标上，那是一块黑色的虚拟石头，沉重、冰冷、难以挪动。
“选择未来，选择宁静。”
广告女声从街外传来，透过破窗与雨声混在一起，像在嘲笑某个他没听懂的笑话。
他刚准备将数据包拖入离线沙盒，门铃响了，三下，短、短、长。
地下市场的暗号：手上有货，别问价。
陆霁眯起眼，默数到三，缓缓走过去。
卷帘门后的锁被拉开，外面空无一人，只有冷得比雨更沉的空气。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动作迅速而精准。
一个披着防水布外套的女子闪进屋内，背后的雨像被切开的银线，散在地面。
她的外套胸口印着一道白色的光痕，像夜空中划过的曳光弹。
“别尖叫。”
女子低声说。
陆霁淡淡地回：“我只会对账单尖叫。”
她抬眼，灰色的瞳仁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目光落到终端上，她首接问：“你接到了它？”
“它是什么？”
“暗杀名单。”
女子说，“西十八小时清理机制，你的名字在上面。”
陆霁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卡住的卡带：“姑娘，这种开场很贵。”
“我不收钱。”
她说，“我收时间。”
屋外的雨声在这一刻猛地加大，灯光闪灭，整个房间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