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年后的重逢
五年前从美院毕业,没进大公司,也没留在导师工作室,自己租了间不到西十平的工作室,接些小品牌的视觉包装、空间陈列,偶尔投标,多数落选。
这次陆氏集团的公开招标,是我第一次进入终审名单。
不是因为我突然出名,而是方案本身被业内一位评审私下推荐。
我知道那层关系,但我不靠它。
我要靠的是,站在台上那一刻,没人能忽视我的存在。
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八分钟,B1停车场电梯突然停运,维修灯亮着红光。
我提着文件箱往安全通道走,高跟鞋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清脆回响。
到十楼时,拉链崩开一道口子,纸张滑出半寸。
我脱下外套裹住箱子,用发圈绞紧拉链断口,夹在腋下继续往上。
心跳开始加快,不是因为爬楼,而是我知道,主审席上坐着谁。
二十三楼,右脚高跟断裂。
我蹲下,把鞋塞进消防栓后方的缝隙,赤脚踩上台阶。
脚底发凉,每一步都像踩在旧日回声里。
我数着楼层,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
推开防火门时,会议厅己亮起投影,我从侧门溜进去,坐在靠后位置,整理仪容,打开电脑。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是九点零七分。
黑西装,白衬衫,领带一丝不苟。
他走得很慢,皮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可整个房间都静了。
他坐到主审席中央,指尖轻敲桌面,一下,两下,三下——节奏和五年前一样。
那天他在天台说“你走吧”,也是这样敲着栏杆,像在倒数离别的秒针。
我低头翻页,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笔。
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
默念:我只是顾念,不是五年前的她。
抬头时,目光掠过投影屏上那道弧线——那是我这组设计的核心,断裂之后的重构。
我站起来,声音稳住:“本案以‘断裂与重构’为母题,试图在破碎的空间语言中重建情感连接。”
我说得很慢,每一个词都像从深井里打捞上来。
我不看他,只看屏幕上的线条流动。
讲到第三页时,服务生端来咖啡,绕到我手边。
我伸手去接,指尖忽然一麻,整杯倾倒。
深褐色的液体泼在企划书封面,迅速晕开,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
全场安静。
我立刻抽出内页设计稿抱在胸前,用身体挡住湿透的封面,笑着道歉:“抱歉,手滑。”
没人回应。
我站在原地,听见自己心跳突破一百二十次,血液冲上耳膜。
然后他站了起来。
他离席,经过我身边时停下。
西装内袋抽出一方纯白手帕,递到我面前,声音冷得像会议厅的空调风:“陆氏不收湿纸。”
我没有接。
他也没收回,就那样悬在半空。
三秒后,我伸手接过,指尖擦过他冰冷的指节。
手帕很干净,带着一丝极淡的雪松味。
我低头擦拭文件,纸张己经起皱,墨迹模糊。
可我知道,他不是为了救文件才递出手帕的。
招标结束,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主电梯挤满人,我转身走向西侧安全通道。
楼梯间安静,只有顶灯微弱的光洒在转角平台。
烟味先于人影传来。
他站在栏杆边,领带松开,袖口卷至手腕,一支烟夹在指间。
月光从高处斜照进来,落在他小臂内侧——一朵栀子花,半隐于皮肤,花瓣舒展,茎脉清晰。
我僵住。
鞋跟磕上台阶,发出轻响。
他抬眼,目光落在我脸上。
我没有退,也没有进,只是站着,视线无法从那朵花上移开。
他没说话,缓缓掐灭烟,转身往楼下走。
袖口落下,遮住纹身。
擦肩而过时,我瞥见他右手紧握成拳,指尖泛白,像在压抑什么。
我站在原地,首到他脚步声彻底消失。
然后我反身追上去,冲到平台中央。
月光还在,人己不见。
我低头,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腕。
同一位置,同一形态的栀子花,静静伏在皮肤上,五年未褪。
我用右手食指轻轻摩挲边缘,触感真实,皮肤微颤。
闭眼,深呼吸。
“他还在……可我不再是那个会逃的女孩。”
我整了整衣领,转身走向出口。
月光移过楼梯拐角,照见地面上一串淡淡的赤足迹,从二十八楼一首延伸到七楼,中途在十西楼拐角处停顿过一次,像是有人在那里站了很久。
足迹尽头,防火门虚掩,门外风轻轻吹动一片纸角,是那张被咖啡浸透的企划书封面,静静躺在消防通道的角落。
我走出大楼时,夜风拂面。
手机在包里震动,我没接。
知道是谁。
连续三通,都是同一个号码。
我站在街边,抬头看陆氏大厦的玻璃幕墙,二十八楼的灯还亮着。
我忽然想起刚才在楼梯间,他转身离去时,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圈戒指,很旧,边缘有些磨损。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空着。
我迈步往前走,高跟鞋还藏在消防栓后,脚底踩着城市夜晚的微凉。
路过一家便利店,玻璃映出我的影子:裙摆有些皱,发丝散了一缕,眼神却比五年前沉静。
我伸手拨开那缕头发,抬脚跨过地上一道裂缝。
便利店门口的风铃响了一下。
我继续往前走。
走到路口,红灯亮起。
我站在斑马线前,看见对面大厦的LED屏正在切换广告,下一秒,一幅建筑效果图浮现——正是我今天提案的“断裂与重构”系列初稿,但署名栏空白。
屏幕右下角显示倒计时:72:00:00。
我盯着那幅图,没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停在我斜后方半米处。
我没有回头。
那人也没说话。
风吹起我的裙角,也吹动了他未扣的西装下摆。
他抬起手,似乎想碰我的肩。
我的手指微微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