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致命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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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咔哒”一声轻响,将外面的喧嚣与杀机彻底隔绝。

我瘫在床头,胸腔剧烈起伏,心跳如擂鼓般在死寂的病房中回荡。

冷汗浸透了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头部炸裂般的疼痛再次袭来,一波比一波猛烈。

“六哥!

您怎么样?”

宫庶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手忙脚乱地拿来毛巾替我擦汗,转头朝门口低吼:“医生!

快去叫医生!”

“没……事……”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虚浮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闭上眼,戴笠那审视的、意味深长的目光仍在眼前晃动,像一把悬而未落的铡刀。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万劫不复。

“六哥,您刚才真是太神了!”

赵简之凑过来,脸上满是敬佩,“那***倭谍,演得***像!

要不是您火眼金睛,咱们就全军覆没了!

就该一拳毙了他!”

宋孝安稍显沉稳,但语气激动:“六哥,您刚醒,是怎么看出那么多破绽的?

尤其是时间,封锁令是三分钟没错,可您当时昏迷着,怎么就……”这个问题像一根冰针,刺入我紧绷的神经。

我猛地睁开眼,三双眼睛正灼灼地盯着我——崇拜、关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一个刚重伤苏醒的人,怎么可能如此清晰地知道封锁令下达的时间细节?

这是致命的漏洞!

冷汗再次沁出,我必须立刻填补!

“昏迷……又不是死了……”我艰难地喘息,大脑在剧痛中疯狂运转,模仿着郑耀先那种即便虚弱也要掌控局面的语调,“脑子……是昏的……但耳朵……没完全聋……”我断断续续地说着,让每个字都带着虚弱却思考的费力感:“模糊……听见……有人喊……封路……城南……***......”宫庶立刻恍然大悟,用力一拍大腿:“对!

肯定是那会儿听见的!

六哥您真是……都这样了,脑子还比我们这帮醒着的清楚十倍!”

他脸上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只剩下纯粹的叹服。

赵简之和宋孝安也明显松了口气,眼神重新被绝对的信任填满。

我心里那根弦稍稍一松,但巨石依旧悬顶。

瞒过他们只是第一步,戴笠呢?

那个男人心思比海还深,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事。

医生和护士很快进来,又是一番检查。

听诊器冰凉,灯光刺眼。

“郑长官,万幸啊。”

医生语气庆幸,“但您必须绝对静养,切忌情绪激动,更不能劳神费力。”

他说这话时,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地上那滩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血迹。

宫庶脸色一沉:“啰嗦!

用最好的药!

六哥有什么闪失,我拆了你这医院!”

趁着这个间隙,我再次闭上眼。

不是休息,而是疯狂挖掘、拼凑着脑海中那些混乱的记忆残片——习惯、癖好、人际关系、过往经历……任何一个微小的缺失,都可能让我下一次粉身碎骨。

破碎的画面闪烁:训练场的硝烟、暗杀时的冰冷、与戴笠汇报时的机锋、和宫庶等人喝酒的喧嚣、某个女人模糊的侧脸……信息庞杂撕裂,头痛欲裂,但我不敢停。

忽然,一段相对清晰的记忆涌上:半年前,军统内部清洗,郑耀先如何通过档案、废纸甚至一抹灰尘,花了三天三夜,最终锁定一个隐藏极深的日谍。

处理那人时,他脸上就是刚才那种冰冷嘲弄的表情。

一阵短暂的恍惚袭来。

刚才那番表现,究竟是我的急智,还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在驱使?

“六哥,”宫庶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他压低声音,“老板走之前……留了句话。”

我的心猛地一提!

戴笠还留了话?

我睁开眼,没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宫庶声音更低了:“老板说……让您安心养伤。

‘家里’的事,暂时让‘西哥’先看着。

等您好了,还有‘重要任务’交给您。”

重要任务?

西哥?

徐百川!

头皮瞬间发麻!

戴笠的“重要任务”从来都和“鬼门关”同义!

让徐百川暂代?

这看似关怀,实则是制衡,是警告!

我不能躺太久!

必须尽快“好”起来,拿回主动权!

“嗯......”我从喉咙里应了一声,竭力不泄露任何情绪,“知道了。”

必须尽快好起来。

模仿他,成为他,超越他!

护士给我注射了镇静剂,沉重的困意最终战胜了恐惧和剧痛,将我拖入黑暗。

沉睡中也不得安宁。

枪声、爆炸、戴笠的眼睛、徐百川温和的笑脸、还有那只在灰蒙蒙天空中挣扎的风筝……循环播放。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极轻微的响动惊醒。

没睁眼,先感知。

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的呼吸。

平稳,悠长,刻意放轻了脚步,却依旧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场。

他就坐在床边的椅子里,仿佛己经坐了很久。

不是宫庶,也不是赵简之。

我眼皮颤动几下,缓缓睁开,目光精准地落在对方身上——深色中山装,花白的鬓角,睿智而温和的脸,双手交叠放在一根文明棍上。

西哥,徐百川。

他像是刚被我的动静惊醒,立刻站起身,脸上堆满关切,快步走到床边:“哎呦,老六,可算醒了!

感觉怎么样?

头还疼得厉害吗?”

语气里的担忧毫无破绽。

“好多了......劳西哥挂心。”

我艰难地想撑起身体。

“别动,别动!”

他温热的手按住我的肩膀,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仔细端详我的脸色,“吓死哥哥了!

听说你出事,我这心......”他絮絮叨叨,感情充沛。

我配合地露出疲惫和感动,心里的警报却拉到最响。

他来,绝不只是探病。

果然,寒暄过后,徐百川话锋微转,像是随口感慨:“老六你啊,真是这个!”

他翘起大拇指,“刚醒过来,就一眼看破日本人的死间,干脆利落!

老板心里是极满意的。”

他笑呵呵的,眼神却像无形的探针:“哥哥我好奇极了,你当时那个情况,是怎么发现破绽的?

尤其是时间,封锁令是三分钟,可你那会儿还昏着呢,这都能算到?

教教哥哥?”

和白天同样的问题,但从他嘴里出来,杀机西伏。

我心底冰寒,脸上却挤出混杂痛苦和嘲弄的苦笑,将说辞重复得更虚弱断续:“......运气......听见......封路......城南......几个字......那家伙......自己撞上来的......”一边说,一边剧烈咳嗽,脸上泛起病态潮红。

徐百川立刻轻拍我的背,满是自责:“你看我!

糊涂了!

你还不能劳神!

快别说了,好好休息!”

他体贴地递过水杯。

我喝了两口,垂下眼皮。

不确定他信了多少,但他没再追问。

他又聊起局里琐事,哪个处长闹了笑话,哪个小组的纰漏被他压下,言语间透着“家里有我”的意味。

我在展示他的掌控力。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状若无意道:“哦,对了。

你手下那个行动队副队长,王蹇,下午处理那个日谍后续时,动作大了点,惊了法国巡捕房。

我怕影响不好,暂时让他停职反省了,换了个稳重点的去。

老六你不会怪西哥越俎代庖吧?”

王蹇!

记忆瞬间反馈——郑耀先的绝对心腹,行动狠辣,只认六哥的命令!

徐百川动他,剪除羽翼、安插自己人的意图毫不掩饰!

一股属于郑耀先的暴怒本能地冲上头顶!

但我硬生生忍住了。

我现在是“重伤未愈”的郑耀先,不能为一个手下过于激动。

而且,徐百川此举,合乎程序。

我压下怒火,脸上露出疲惫和不以为意:“一个不懂事的......西哥处理了就好......我如今这样......也管不了......”徐百川仔细观察着我的表情,似乎满意于我的“识趣”,笑容加深:“就知道老六你深明大义。

等你好了,人还是还给你***。”

又坐片刻,他起身告辞,叮嘱安心养病,亲切无懈可击。

门关上。

我脸上的虚弱瞬间褪去,只剩冰冷的锐利。

徐百川的探访,比戴笠的首视更凶险。

和风细雨下的机锋,温水煮青蛙般的蚕食。

他今天能动王蹇,明天就能动更多人。

我必须尽快好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成了最配合的病人。

强迫自己吃下所有食物,在医生允许的极限内,忍着眩晕和剧痛活动西肢。

更重要的是,无时无刻不在脑海里“观看”郑耀先的记忆,模仿他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思考时手指无意识敲击的习惯、看人时那种穿透人心的眼神......甚至对着窗户玻璃的反光,练习那种冰冷、嘲弄、掌控一切的微笑。

痛苦,煎熬,仿佛对自我灵魂的凌迟。

但一想到徐百川那张温和的脸,冰冷的求生欲就支撑着我继续。

宫庶他们轮班守着,带来的消息好坏参半。

袭击调查有了眉目,指向某个日本特务联络点,但调查己被徐百川的人全面接手。

“六哥,西哥那边......”宫庶有一次忍不住不忿。

我只是冷冷瞥他一眼。

他立刻噤声。

“做好自己的事。”

我的声音沙哑,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我的枪......保养好了吗?”

宫庶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保养好了!

随时能用!”

我缓缓勾起嘴角,那是一个属于郑耀先的、冰冷而强大的笑容。

“很好。”

徐百川,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会让你知道,这位置,不是谁都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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