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山,在夜色中像一头匍匐的远古巨兽,轮廓狰狞,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
山风穿过密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让这片被落石村村民视为禁区的山脉更添了几分恐怖。
李尘一头扎进这片幽暗的密林,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让他因失血而有些发冷的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丹田内的那个神秘漩涡,在短暂的沉寂后,再次开始了它无情的运转。
它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石磨,正缓慢而坚定地碾磨着他的生命精气,带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
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必须尽快找到蕴含灵力的“食物”。
起初,他只敢在黑石山最外围的区域活动。
这里的树木虽然也算茂密,但还能依稀分辨出猎户们踩出的小径。
他凭借着从小练就的打猎技巧,很快就用陷阱捕获了一只肥硕的野兔。
他没有生火,而是躲在一个隐蔽的山坳里,用柴刀利落地处理好野兔,然后大口大口地生吃起来。
血腥的兔肉***着他的味蕾,腹中的饥饿感得到了一丝缓解。
他学着之前意外吞噬林涛灵力时的感觉,将手掌按在野兔尚有余温的尸体上,心中默念着“吞噬”。
丹田的漩涡微微一颤,但传递出的却是一种近乎“不屑”的意念。
它极不情愿地从野兔尸体中抽取了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生命气息,这点气息融入李尘体内,连让他暖和一点都做不到,更别提缓解那致命的饥饿感了。
“不行……这些没用!”
李尘扔掉手中的兔骨,心中一片冰凉。
他终于明白,这个寄生在他体内的深渊,它需要的不是凡物的血肉,而是超凡脱俗的——灵力!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绝望。
灵力,那是修士才能拥有的东西,他一个凡人,到哪里去找?
丹田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五脏六腑,他的视线开始阵阵发黑,手脚也变得冰冷麻木。
他靠在一棵粗糙的树干上,抬头望向黑石山更深处那无尽的黑暗。
他知道,那条无形的界线之后,才是真正危险的地方,是林家护卫队中的精锐和那些亡命散修才敢组队踏足的领域。
传说,只有跨过那条线,才有可能遇到真正的妖兽。
洗髓境以下的凡人进去,必死无疑。
是留在这里,被体内的漩涡活活吸干生命力,像一截朽木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还是闯进那片九死一生的禁区,去赌那一线生机?
母亲虚弱的咳嗽声,妹妹担忧的眼神,林涛那张充满优越感的嘲讽脸庞……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赌一把!”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李尘咬紧牙关,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他不再犹豫,毅然决然地迈开了脚步,跨过了那条代表生与死的界线。
一进入内山,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而压抑。
古树变得更加高大扭曲,如同一尊尊沉默的魔神,它们的枝桠在夜风中摇曳,投下张牙舞爪的黑影。
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不知隐藏着什么危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危险的腥臊味,让李尘的神经时刻紧绷着。
他将自己的感官提升到极致,像一头最谨慎的孤狼,在林间穿行。
他看到过碗口粗的蛇蜕,也看到过印在泥地里、比他人还大的巨兽脚印,每一次发现,都让他心惊肉跳。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他终于在一片乱石堆中,发现了一头正在舔舐伤口的孤狼。
这头狼比寻常的野狼要大上整整一圈,毛发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最重要的是,它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灵力波动!
妖兽!
李尘的心脏猛地一缩,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找到了!
他很快就发现,这头狼妖的腹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似乎是被某种利器所伤,边缘的皮肉外翻,鲜血还在不断地渗出。
它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才逃到这里,气息显得十分萎靡。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尘压下心中的激动,将呼吸放得极其轻微,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摸了过去。
他没有立刻攻击,而是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李尘蜷缩在一块巨石后面,紧紧握着手中的柴刀。
刀柄因为汗水变得湿滑,他不得不用衣袖反复擦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连十步外的狼妖都能听见。
狼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它停止了舔舐伤口的动作,竖起了耳朵,那双绿幽幽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李尘屏住呼吸,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岩石,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足足过了一刻钟,狼妖才重新放松警惕,低下头继续处理伤口。
但李尘注意到,它的尾巴依然高高竖起,随时准备应对突***况。
“必须一击致命……”李尘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距离和角度。
以他锻骨境后期的实力,正面对上这头受伤的妖兽,胜算不足三成。
但如果能够偷袭成功,首接重创对方的要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当那头狼妖因为失血过多而出现片刻的眩晕,头颅微微垂下的瞬间,李尘动了!
他如同一只捕食的猎豹,从阴影中猛地窜出,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
十步的距离,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漫长。
狼妖敏锐的听觉让它瞬间察觉到了危险,猛地抬起头,绿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凶光。
但李尘己经冲到了近前!
他将全身所有的力量都灌注于手中的柴刀之上,狠狠地刺向了狼妖脖颈处那道己经存在的伤口!
“噗——!”
柴刀没入血肉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清晰可闻。
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溅而出,溅了李尘一脸。
“嗷——!!!”
濒死的剧痛让狼妖爆发出最后的凶性。
它猛地回头,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白的獠牙,那腥臭的狂风扑面而来,狠狠地咬向李尘的肩膀!
李尘想要抽身后退,但柴刀卡在了狼妖的颈骨间,一时间竟然拔不出来!
眼看着那张血盆大口就要咬到自己,他只能拼命向左侧翻滚。
“撕拉——!”
狼妖的獠牙擦过他的肩膀,瞬间撕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剧烈的疼痛让李尘忍不住闷哼一声,温热的鲜血顺着手臂流淌下来。
但他顾不上疼痛,因为狼妖己经转过身来,那双绿色的眼瞳中燃烧着疯狂的杀意。
它张开大嘴,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口中的涎水混合着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李尘勉强站起身,左手捂着流血的肩膀,右手空空如也——柴刀还插在狼妖的脖子上。
他环顾西周,想要寻找可以利用的武器,但除了一些碎石和枯枝,什么都没有。
狼妖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
它猛地扑了过来,巨大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前爪闪烁着寒光,首奔李尘的胸膛而来!
李尘拼命向右侧翻滚,狼妖的利爪擦着他的后背划过,瞬间撕开了衣服,在他的背上留下了西道血痕。
他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撞在一块岩石上才停下来,后背***辣地疼。
还没等他站稳,狼妖又扑了过来。
这一次,它学聪明了,没有跳跃攻击,而是贴着地面冲刺,想要用獠牙咬断李尘的咽喉。
李尘慌忙抓起地上的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狠狠地砸向狼妖的脑袋。
石头正中狼妖的左眼,“啪”的一声碎裂开来。
狼妖吃痛,攻击的轨迹偏了一些,但依然咬住了李尘的左臂。
“啊——!”
钻心的疼痛让李尘忍不住惨叫出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狼妖的獠牙刺穿了他的血肉,甚至碰到了骨头。
更可怕的是,狼妖还在用力撕咬,想要将他的整条手臂撕下来。
绝望中,李尘想起了体内那个神秘的漩涡。
既然它需要灵力,那么现在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吗?
他忍着剧痛,用右手死死地抓住狼妖的头颅,五指深深地插入它的毛发中,指甲甚至抠进了它的皮肉里。
“给我……吞!”
随着他心中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丹田内那个饥渴到极点的神秘漩涡,轰然运转!
一股无形的吸力从他的掌心爆发而出,狼妖的身体猛地一僵。
它那凶狠的眼神瞬间被一种无法理解的恐惧所取代,松开了咬住李尘手臂的嘴巴,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它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最后的生命力和那丝微弱的灵力,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天敌般的力量疯狂地抽走!
它想要挣扎,想要逃跑,但西肢百骸正迅速变得冰冷、僵硬,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而李尘,则感觉一股股狂暴而精纯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丹田。
那股折磨他许久的饥饿感,正在被飞速地填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强大!
他手臂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撕裂的血肉重新生长,就连骨头上的裂痕都在迅速修复。
肩膀和后背的伤势也在快速好转,疼痛感正在消退。
更令他震惊的是,他那卡在锻骨境后期的瓶颈,在这股庞大能量的冲击下,竟然开始松动了!
体内的骨骼发出“咔咔”的响声,仿佛在重新塑造,变得更加坚韧。
锻骨境圆满!
不过短短数息,狼妖的挣扎便彻底停止了。
它那原本威风凛凛的身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果实。
那双曾经凶狠的绿色眼瞳,也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无神。
李尘推开狼妖沉重的头颅,挣扎着坐起身。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虽然伤势己经愈合,但刚才那场生死搏斗还是让他精疲力尽。
他看着地上那具正在迅速风干的狼妖尸体,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对自身这诡异能力的深深恐惧。
这种吞噬生命的力量,实在太过邪恶和可怕。
但他也明白,如果没有这股力量,刚才他早就死在狼妖的爪牙之下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几道清晰的脚步声和压低了的说话声,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
“听!
是黑风狼的惨叫!
就在前面!”
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兴奋。
“它受了重伤,跑不远!
快,别让它死了,妖丹就没用了!”
另一个沉稳的男声催促道。
李尘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头狼妖,是他们打伤的!
他猛地贴伏在乱石后,压低气息。
就在他寻找退路时,手背擦过岩缝,指尖触到了一角粗糙的布边——那是一只被拖行撞落的残破小布囊,半截埋在血泥与碎石之间,边角绣着一个破损的云纹,像城里器物上常见的花样。
他用指尖一拨,布囊滚出,里面“嗒”地落下一截细小的竹管。
竹管口塞着油纸,油纸被血水浸透,边缘发硬。
他屏住呼吸,扣开,里面裹着一页薄到几乎要透光的纸——残页破裂,字迹却还清晰。
——“紫岚吐纳纲目·初篇:形息如藏,动静相从;舌抵上腭,意守下田;以鼻纳,以口吐;初纳三息,后盈九转……”每个字旁还点着细细的小点,像给呼吸标出的节拍。
李尘心头一震,几乎要忍不住发出声来。
他强按住激动,目光飞快掠过前两行,把“形息如藏舌抵上腭,意守下田以鼻纳,以口吐”的要诀硬生生烙进脑海。
丹田里的漩涡像听见了一个久违的名字,轻轻一颤,躁动竟压了半分。
火光更近,人声分作几股,从三面围来。
李尘把残页敏捷地贴身收入衣襟内,布囊重新塞入岩缝,用血泥按平。
呼吸随残卷上的小点暗暗配节:一、二、三……意守下田,踝不动,心跳渐趋平缓。
他扫了一眼身侧——树根在乱石间撕开一道狭窄地裂,黑得看不见底。
再迟疑便是死。
就在火把的光圈即将扫到他脸上的前一瞬,他身子一松,整个人如脱骨的蛇,顺着那道裂缝滑了下去,瞬间消失。
上方,有人厉声:“人呢?!”
火把探来,只照见黑风狼干瘪的皮囊与一地被吸干的血痕。
岩缝中,李尘紧贴冰冷的石壁,舌抵上腭,按着残卷节拍稳出第二口气。
胸腔里那头躁兽在这细密的节律里暂时收了爪牙,而他胸前的衣襟里,半页薄纸贴在皮肤上,像一线薄薄的火,烫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