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绿瞳，眸如碧玉，一双眼睛可以探人前路，是天生的探命人。
九皇子景阅微踏上了缪府，携聘雁一双，珠宝无数。他今日前来探的，是我和他的姻缘。
“如若我们成婚，结局会当如何？”我紧盯他的眼睛，沉声回答。“声誉尽散，财权两空，
客死他乡。”1.这世间呀，有人妄想权倾朝野，却命里没有“权力”二字。
可他若是改道从商，却定能生意兴隆。这凡事种种呀，不过“选择”二字。探命人，
就是帮你探看这选择是否正确的人。妙玉瞳，就是探命人。“妙玉瞳”，既是名字，
也是称号。缪府每一任出生后继承碧玉眼瞳的少女，都叫“妙玉瞳”。第一代“妙玉瞳”，
是一位名叫缪灵的先祖。相传她生来就是碧玉之瞳，
少时无意中发现了自己有通过窥探他人双眼来探寻未来的能力。后来，
她为自己改名为“妙玉瞳”，每日坐于白玉台之上，为他人探寻命运前路。她称自己，
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探命人”。先祖死前预言，今后的缪家将仍然有她这样的女孩诞生。
为了纪念先祖，今后的每一个继承能力的女孩，都叫“妙玉瞳”。我，就是这一代的妙玉瞳。
2.妙玉瞳所能探寻的，只有“情财权寿”这四条路。情字惑人心，
财最引贪欲；权如杯中酒，寿妄无尽头。只要交付与缪家合适的价格，
你就可以登上白玉台来，问我一个关于这四条路的选择问题。今天的客人有所不同，
乃是当朝皇子。我笑着，对他下了逐客令。“九皇子还是请回吧。”“先祖有令，
妙玉瞳不可为皇室之人去探寻那皇位的归属。”“可我还未开口，姑娘怎知我要问的，
一定是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他侧身过去，我一眼望去，一双聘雁用红绸束缚着。
二十个大箱子排列打开，珠宝玉石数不胜数，数多字画亦是大师之作。他是来……下聘的。
景阅微收起手中的折扇。“我今天来探的，是‘情’字一路。”“我想知道，
如若我选择与你成婚，结果会当如何？”这是我没有想到的问题。我紧盯他的眼睛。良久，
才沉声回答。“声誉尽散，财权两空，客死他乡。”他挑眉。“我们成婚，
竟是这般惨烈的下场？”“依照殿下所问，小女看见的，便是这般景象。”我假装遗憾。
“看来是我与殿下没有缘分。”“所以，殿下还是请回吧。”“不急。”他坐到我身边，
为自己倒了杯茶。“虽无情缘，但好歹相识一场，我们也是朋友不是吗？”“朋友相见，
总要叙叙旧的。”我疑惑皱眉。我与景阅微，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既未曾相见，
更何况朋友……他见我迟迟不语，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妙玉瞳，看来上次离别时，
你还真没有骗我。”“再一次见面，你真的，就不记得我了。
”2.景阅微在缪府的客房里住下了。他是皇子，父亲母亲也不敢怠慢，
令人收拾出了最好的荷园让他居住。晚间我坐在自己的院子里赏月时，
他也翻墙来到了我的身边。景阅微靠在躺椅上，整个人轻轻摇晃。“你虽然忘记了我，
但是我还是想要和你讲一讲我们之间的故事。”“万一你听了，还能想起来我呢。
”“那次你偷偷溜出府，头戴一顶白帷帽遮住眼睛。”“你刚出府不久，
就被小贼偷走了所有的盘缠。”“我当真是没见过你这种姑娘家。
”“二话不说脱了自己一只鞋，狠狠地朝着小贼扔了过去。”他揶揄地瞥了我一眼。“当然，
准头还是需要练一练。”我挑眉。“莫不是……我没有砸中小贼，而是砸到了……殿下？
”“可不是，当时我的脑袋上，可是老大一个包呢。”月色如水，
映衬的他一双眼眸如同银河星海。“妙玉瞳，砸到了本殿下，是要赔偿的。”我从善如流。
“殿下金贵，自然是要赔偿。”“殿下，想要什么？”他想了想，笑着看我。“我想要你，
嫁给我。”我摇摇头。“你我成婚的结局，我已经告知殿下了。”景阅微仍不死心。
“真的不考虑嫁给我吗？”“你从前不是和我说过，你一直渴望离开这里吗？”“嫁给我，
这是你离开缪府，最好最快的办法。”我没有说话。是的，
世代妙玉瞳都被日日关在白玉台上为他人探命，直到三十岁能力消失的那年才能自由。
和景阅微成婚确实是一个能够提前逃离这里的办法。他是皇子，缪府上下哪怕再想留住我，
也不敢与皇权做斗争。可我不能嫁给景阅微。当我看向他眼睛的那一刻，我就知道，
我绝对不能嫁给他。声誉尽散，财权两空，客死他乡。这些都是我瞎编骗他的。
我与他双目对视，探看他的情路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到。
3.景阅微在缪府已经住了半个月了。他每日也不做什么，就每天去城内闲逛逛，
回来就给我带些味道不错的点心。今日我探命结束，他扶着我下白玉台。
“那是柳家的二公子，他来探什么路？”我笑着摇摇头。“这是客人的隐私。”他轻哼。
“你不说我也知道。”“柳二公子今年对唐家的大小姐一见倾心，扬言非卿不娶。
”“他今日来探的，定是与唐大小姐的情路。”我笑而不语。柳二公子来探的，是权路。
也就景阅微这样的人，才会以为他是来探情路的了。每个人一生，只能被妙玉瞳探看一次。
这一生唯一一次可以准确预见的选择，自是要慎重提问。那柳二公子我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
“情”之一字于他而言太轻，绝不会成为他生命里的首选。他的眼底，
是压不住的贪念与欲望。“我若选做文官，前途当如何？”我看着他的眼睛。“四处碰壁，
官路狭隘，君王不喜。”他蹙眉，满眼的怀疑。“你怕不是看错了？”我笑着应答。
“至少至今，妙玉瞳从未出错。”柳二不语，冷面拂袖离开。景阅微仍是津津有味地发问。
“前来探命的，探的最多的是什么路？”我思索片刻。“大多是财路和权路。”“情路也有，
一些预备定亲的小姐会来探问情路。”“寿路……虽然是唯一一条可以不用问选择的路，
但是却是最少来探的。”景阅微点点头。“也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也没什么用，
不过徒增烦恼罢了。”“哦，对了。”“昨日我给你买的是之前你很喜欢的桂花糕，
你尝着怎么样？”“殿下有心了，味道很好，我很是喜欢。”“是吗？
”景阅微扶着我一步步走下白玉台，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他突然看向我，停住了脚步。
“你从前根本吃不得桂花糕，上次吃下之后，身上立马就起了红疹子。
”“这几日我给你带来的，都是你在外面吃着不喜欢的糕点。”“但你日日都说喜欢。
”“妙玉瞳，人的口味会变，可身体是诚实的。”“吃了桂花糕的你，没有一丝一毫的症状。
”他嘴角上扬，眼底却不含笑意。“我命人查过，你与我在外相识的时候，
白玉台亦有一个‘妙玉瞳’在为人探命。”“我本以为，你是他人冒名顶替的妙玉瞳。
”“可你那双碧玉般的眼睛又确实做不得假。”“那日分别‘你’和我说，
今后再见可能会忘记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人，怎么能准确预见自己即将忘却呢？
”“于是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景阅微扣住我的手腕。
“这世上……”“是不是不止一个妙玉瞳？”我抬头，迎上他的眼睛。
妙玉瞳探看不了他人的情路，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三十岁后能力消失。
第二种就是……他的情路，已经被“妙玉瞳”探看过了。我是说过，
我是这一代的“妙玉瞳”。可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一代，只有我一个“妙玉瞳”。
4.缪家世代单传，唯独到我这一代，诞下了两个女婴。若只是普通女孩也就无碍了，
可偏偏，是两个继承了碧玉眼瞳的女婴。缪家从未有这样的先例。
为了不影响家族的地位与声望，父母商量后决定，对外宣称只是诞下了一个女婴。
而我和姐姐，共同继承先祖的名字，唤做“妙玉瞳”。长大后，为了彼此之间的区分，
我唤姐姐阿玉，她则叫我阿瞳。阿玉与我外貌一般，但是我们性格与喜好不同。
阿玉喜好读书，性格外向阳光，如同这世间最灿烂的暖阳。而我喜好医术，性格内敛寡言，
只愿每日守着我的太阳。明明她与我同一天出生，只是比我早半个时辰罢了，
可她什么都让着我。“阿瞳，我可是姐姐。”“就算只是早一秒钟出生，我也是姐姐。
”我们俩每日穿着一样，日复一日地交替着去白玉台上替人探命。晚间，
我就躺在阿玉的身边看医书，而她则抚摸着我的长发，与我一同畅享外面的世界。
“没关系的，阿瞳，等我们到三十岁能力消失以后就能自由了。”“这些年我看过很多游记，
书里描写的山川既辽阔又美丽。”“今后，我一定带你一起去游遍世界，看重宣城的鲜花谷，
赏极灵都的雪山巅。”我靠着阿玉，笑着合眼。“只要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在白玉台的日子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就这样一日一日地度过着，期许着三十岁的到来。
我本以为，会一直这样度日。直到那日，阿玉翻到了先祖留下的手记。先祖的字迹娟秀，
可那温柔的笔画，却如同尖锐的刀子，扎在我们的心间。“我曾在梦中预见，
未来仍会有我这般生着碧玉眼瞳的少女降生缪家。”“若是独女，将继承我的全部能力，
寿数如常。”“若是双生子，则共享寿命。”“两个人，只可享一人之寿。”也就是说，
若是一个人能活到六十岁，那么我和阿玉，就只能活到三十岁。世人本就长寿者鲜少，
如若我和阿玉的寿数本就不长的话——我们甚至，活不到三十岁离开白玉台。
阿玉惨白的面庞上挤出一丝微笑。她摸了摸我的头。“别怕，阿瞳，我再想想办法。
”我乖巧地点头。心里却只有无尽的悲哀。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本以为，我们最不缺的，
就是时间。毕竟我们有着孤独又漫长的三十年岁月。没想到，这孤寂的三十年，
可能就是我们短暂的一生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和阿玉只是在这白玉台度过一生。
我还想和她一起游遍山川，看这人世间的好风景。我不能，死在这里。皇天不负有心人。
终于有一日，我在翻阅医书时，找到了一味神药。长生草。传闻这仙草生长在北方，
取其汁水服下，可延年益寿。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喜讯告诉阿玉。“我们告诉父亲，
让他加派人手去寻吧。”阿玉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己去吧。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你没有离开过缪府，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
”“正是因为没有出去过，所以我想出去看看。”阿玉看着我的眼睛。
“毕竟……如果找不到的话，这可能就是我唯一一次出去走走的机会了。”“阿瞳，
你也不会想让我这一辈子，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吧？”我的心里一阵刺痛，
没有再接话茬。是啊，如果没有长生草，这便很有可能是人生唯一的一次远行了。
阿玉握住了我的手。“别怕，阿瞳。”“姐姐一定，把长生草带回来。
”5.“所以曾经与我在外面相识的是姐姐阿玉。”“而你……是妹妹，阿瞳。”“是。
”景阅微将折扇放回腰间。“原来这就是你不愿意嫁给我的原因。”“你认为，
我对阿玉有情，所以不愿嫁给我。”“……是。”“你错了，阿瞳。
”景阅微笑着抿了一口清茶。“我来求娶妙玉瞳，并不是因为情爱。
”“我欣赏阿玉这样的女子，她有趣活泼，就像一只娇俏明媚的山雀。”“我求娶她，
只是希望她能够如她所愿，逃离白玉台这个牢笼。”“而如今白玉台上被约束的女孩是谁，
又有什么区别？”“你们都是笼中的雀鸟。”“谁被关在这里，
我都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来打开笼子。”“更何况……你忘记了吗，阿玉说过，我会碰见的，
是‘失忆’的她。”“没有外出记忆的她，其实，就是你。
”“所以……她也是想要我来救你的。”这句话如晴天霹雳，震得我心口生疼。是呀，
阿玉与景阅微相识之后，应该是确定了他的品行。不然以她的性格，
绝对不会将自己妙玉瞳的身份告知陌生人。景阅微……是阿玉留给我的后路。
如若她不能早日带着长生草回来，那就让我嫁给他提前离开缪府。
可是……景阅微或许对阿玉并无爱情，但是阿玉不一定这么想。她探看了他的情路。
虽然我不知道她问了什么问题，可若无情感，怎么会想要探问他的情路？阿玉喜欢的，
我绝不沾染。哪怕是可以提前离开缪府这样诱人的条件，我也绝不动摇。我绝对不可以，
嫁给他。6.今日入眠后，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变成了阿玉，
体验了她在缪府外的生活。梦里的景阅微还是那般话密。“姑娘原来吃不得桂花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