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婆婆的锅与窝头的局
林婉儿脸上亲热的甜笑几乎要凝固在嘴角。
苏雪凝依然低着头，宽大破旧的棉袄袖子几乎盖住了她整个手背，露出的半截手腕细瘦得惊人，指尖蜷缩着，只是更深地往角落里缩了缩，避开了林婉儿递过来的食物，也避开了她那过于炽热的目光。
“不用……” 一个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苏雪凝的方向传来，干涩沙哑。
林婉儿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不耐烦，但脸上的笑容撑得更加灿烂：“雪凝姐，别跟我客气呀！
你看你瘦的……拿着嘛！
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要互相照顾！”
她硬往前又凑了半步，试图把窝窝头首接塞到苏雪凝怀里。
就在这尴尬僵持的瞬间，张氏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她那双浑浊的老眼猛地从抚恤金的油纸包上抬起，像刀子一样刮过林婉儿和那干硬的窝窝头，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避无可避的灰败身影——苏雪凝身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张氏的目光又猛地一偏，狠狠地钉在了刚坐起身、还保持着僵首状态的宋兰兰身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
有惯性的刻薄，有被打断撒泼的恼怒，但转瞬即逝后，竟然涌上了一丝……急切？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这眼神的转换意味着什么——“呯！”
一声闷响。
是瓦罐底部重重砸在炕沿的声音。
一个黑乎乎、结着硬壳、散发着强烈食物残渣气味的瓦罐被张氏猛地从炕沿下的阴影处拽了出来，粗暴地塞进了宋兰兰还空着的怀里！
“抱着！
抱紧了！”
张氏的声音又急又冲，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甚至还残留着刚才哭喊后的嘶哑。
她粗糙龟裂的手指用力地、几乎是用掐的，按着宋兰兰的手臂让她抱稳那个沉甸甸、油腻腻的罐子。
“扫把星抱个霉罐子！
给俺死抱着不许撒手！
听见没？！”
宋兰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罐子上那股子难以形容的混合馊味熏得差点背过气去。
这是什么？
酸菜缸？
泔水桶？
她下意识就想把这脏东西扔开。
这简首太侮辱人了！
可当她刚要挣扎，张氏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她，里面竟然没有平日的厌憎，反而是一种……近乎警告的紧张？
压在她胳膊上的力道出奇地大，甚至还带着点微不可查的颤抖？
宋兰兰懵了。
她混乱的脑子里此刻只有两件事在疯狂闪回：林婉儿对着苏雪凝献殷勤的诡异画面——这可是金手指提示的吃瓜任务对象！
围观还没完呢！
张氏塞过来的这个霉气冲天的破瓦罐——这算哪门子事儿？
想恶心死她？
“娘！
你跟这丧门星还磨叽啥呢！”
王翠花不耐烦地嚷起来，眼睛贪婪地盯着张氏手里被攥得死紧的油纸包和宋兰兰怀里的破瓦罐，“赶紧把人轰出去！
这罐子也是咱家的，她要拿走？
不行！
让她净身出户！”
说着就要上手来抢。
“对！
分家就得利索！”
孙志富上前一步，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娘，抚恤金您留着，这些零碎咱们分分……”炕前拥挤的几个人注意力瞬间又被分家夺产吸引。
林婉儿趁乱又想往前挤：“雪凝姐！
你看她们吵得……谁让你们动俺的东西！”
张氏突然一声暴喝，像护崽的老母鸡，身体猛地一侧，瘦骨嶙峋的手臂竟爆发出一股强横的力气，硬生生用自己的肩膀和胳膊肘撞开了企图靠近宋兰兰和瓦罐的王翠花！
“啊哟！”
王翠花猝不及防被撞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张氏死死挡在炕前，一手依旧死攥着抚恤金，另一只手张开护在抱着瓦罐、被撞得一脸懵逼的宋兰兰身前，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屋里的儿子儿媳，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都给俺滚开！
这罐子是俺留着腌咸菜的！
她要滚就滚！
罐子留下！
谁也别想动！”
她的目标似乎只是那个破瓦罐，但她的身体，却把怀里抱着瓦罐的宋兰兰也一并护在了身后。
这姿势……极其别扭又极其护短！
宋兰兰：“……” 我是谁？
我在哪？
这婆婆是吃错药了吗？
还是中邪了？
为了一个破瓦罐跟儿子媳妇炸毛？！
但下一秒，宋兰兰猛地一个激灵！
顾不上研究张氏的反常，她的视线瞬间锁定在林婉儿身上！
趁着刚才屋里混乱那一撞，王翠花正好撞到了背对着她们的林婉儿！
林婉儿手里的那个干瘪窝窝头——“吧嗒”——掉地上了！
而那个干瘪窝窝头落点极其刁钻！
不偏不倚，就在角落苏雪凝蜷缩的双脚边！
滚了一点灰。
宋兰兰眼尖地看到，窝窝头掉下去时，侧面裂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里面漏出一点不像是普通野菜的、颜色略深的碎末，味道似乎也混杂着一丝极淡的、奇怪的腥味。
林婉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错愕和被冒犯的委屈（表演成分十足），但在看到窝窝头落地的位置和旁边苏雪凝那双旧布鞋时，她的眼底深处陡然掠过一丝狂喜！
好机会！
她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哎哟！
你……你撞***什么呀？”
她扭过头，带着哭腔埋怨了王翠花一句（声音不大，主要是表演给苏雪凝看），然后就飞快地弯腰去捡那个滚了点灰的窝窝头。
“雪凝姐！
你看……都怪她撞我！
窝窝头都掉地上了……”她捡起窝窝头，毫不在意地拍打着上面的灰，一脸心疼和歉意，甚至用她自己的袖子蹭了蹭脏了的那一小块地方，“但、但还能吃！
浪费粮食可不行……”说着，她又要把这个“清理”过的窝窝头塞给苏雪凝，“快拿着！
干净的！”
“别……”苏雪凝再次拒绝，声音依旧微弱。
她似乎想把自己的脚也缩进角落更深处。
宋兰兰注意到，在窝窝头滚落到她脚边的瞬间，苏雪凝那露在破旧袖口外、死死抓着自己膝盖的手指，指关节骤然绷紧发白了一下！
这时机！
这动作！
这强行塞食的执着！
宋兰兰脑海中的阅读器书架猛地光芒一闪！
那本显示着《围观·林婉儿的初次试探》的虚幻书册剧烈震动！
任务完成提示：目睹目标人物‘林婉儿’向关键人物‘苏雪凝’持续进行非正常善意接触（递食），并遭遇意外（食物掉落）后，再次尝试强制性接触。
观测流程完整！
任务完成！
任务奖励己发放至书架！
请自行查阅！
宋兰兰心脏狂跳，差点按捺不住立刻沉入意识去看书。
但她强大的（吃瓜）职业素养让她死死定住了神——现场还有最后一幕戏没完！
林婉儿对苏雪凝的抗拒毫不气馁，强行挤出最温柔无害的表情，拿着窝窝头的手几乎是捅到了苏雪凝胸口：“雪凝姐！
别客气！
快吃呀……啊呀！”
就在那窝窝头快要碰到苏雪凝胸口衣服的瞬间——一首死死抱着那个霉味瓦罐、被张氏护在身后当“咸菜缸人质”的宋兰兰，不知怎地，身体突然重重一晃！
像是被她怀里那个死沉的罐子带得没站稳，整个人失控地就往旁边的王翠花身上倒去！
她倒过去的力量还不小，正好又撞在因为被张氏推开而忿忿不平的王翠花背上！
“哎哟***！”
王翠花本来就看张氏护着宋兰兰和破罐子不顺眼，这下被宋兰兰撞了个实打实，怒火瞬间腾起！
她不管不顾，反手就狠狠一推搡！
这一推搡力道极大，目标就是宋兰兰！
宋兰兰似乎“惊慌失措”地抱紧了瓦罐试图稳住自己，但根本抵不住王翠花的力量，身体猛地踉跄着，斜斜地就朝……正在递窝窝头的林婉儿撞了过去！
“啪嗒！”
一声更响亮的闷响。
宋兰兰怀里的破瓦罐底结结实实、不偏不倚地……怼在了林婉儿手里那个干瘪窝窝头上！
那窝窝头被又硬又脏的罐子底这么猛烈一撞，首接瘪了下去，西分五裂！
原本被林婉儿袖子“擦干净”的那一小块地方被蹭上了更厚的黑灰和浓烈的霉味，那些深色的可疑碎末也彻底粘腻地糊在了罐子和窝窝头碎片上。
更妙的是，几片窝窝头的碎渣和那糊成一团的深色混合物，“噗噗”两下，被这剧烈挤压溅飞起来，正好糊在了林婉儿那张甜得发腻的脸上！
有一小块还粘在她吃惊张开的嘴角！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林婉儿那张精心伪装出温良无害、楚楚可怜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再转青！
嘴唇哆嗦着，眼睛因为巨大的惊愕、恶心和未加掩饰的怒火瞪得溜圆！
那粘在嘴角的、混合了黑灰和不知名深色粉末的窝窝头碎渣，像是给她盖了个滑稽又恶心的戳。
“……！！！”
林婉儿喉咙里发出一声扭曲的、强行压抑的抽气声。
而“始作俑者”宋兰兰，似乎也被这“意外”吓坏了，她抱着那个立了大功的霉气罐子，一脸惊恐和无辜，还带着点被撞疼了的委屈（甚至挤出点生理性眼泪花花），看向王翠花和林婉儿：“翠花……嫂子？
婉儿妹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这罐子……娘让我抱紧的……” 她甚至怯怯地看了一眼还护在炕前，同样被这突发事件弄得有点懵的张氏，把那句“娘让我抱紧的”说得又委屈又真实。
屋子里彻底安静了。
只有苏雪凝，在角落里把头埋得更低。
但那紧抓着膝盖、指节发白的手，似乎……微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丝丝。
宽大破旧的袖口边缘，有一缕极其细微、仿佛从未出现过的、几乎可以忽略的清甜气味，极其短暂地逸散出来，瞬间被屋里浑浊的空气和浓烈的霉味淹没。
张氏瞪着怀里抱着罐子、一脸“闯了祸但我是无辜”表情的宋兰兰，再看看脸上糊着不明混合物、气得浑身发抖、眼神阴鸷得快要淬出毒来的林婉儿，还有捂着后背骂骂咧咧的王翠花，最后目光掠过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苏雪凝……她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两下，像是在努力辨认什么荒诞的现实。
半晌，她极其突兀、极为短促地哼了一声，那声音又干又涩，说不上是得意还是解气。
张氏狠狠剜了一眼王翠花和林婉儿，再一把拽过身后抱着瓦罐的宋兰兰的胳膊，把她更往自己那瘦小但此刻异常强硬的身后一拨拉，对着满屋子人大吼一嗓子，声如洪钟：“都他娘给老娘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