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慢一点,行吗?我怕!男孩:不,我感觉这样很有趣!女孩:求求你,好不好,
这样太吓人了!男孩:那好吧,那你说你真的很爱我!女孩:好,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现在可以慢一点吗……午夜的盘山公路,是条被遗弃在城市脊背外的墨色绸带,
湿漉漉地反射着摩托一只独眼的惨白光芒。引擎的嘶吼不是咆哮,
是某种活物被逼到绝境的尖啸,一遍遍撕裂山间凝滞的、裹挟着草木腥气的冷雾。
风不是吹来的,是砸过来的,硬邦邦撞在头盔面罩上,噼啪作响。我在后座,
骨头缝都被这速度和震动抖散了,每一次倾斜过弯,心脏都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猛地提到嗓子眼,又狠狠摁回胸腔。视野边缘的护栏和黑黢黖的崖壁模糊成一片流动的恐惧。
我死死闭着眼,可那失重感更清晰,肠胃翻搅着***。“慢一点…我怕!”声音挤出喉咙,
立刻被风撕碎,变得又薄又抖,连自己都听不真切。前倾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
能隔了厚重的机车服,感觉到他胸腔传来的震动,不是引擎的,是属于他的低笑。“不,
这样很有趣!”他的喊声带着一种被风吹变形的、亢奋的腔调,刺耳地扎过来。又一个急弯,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濒死的锐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外甩,几乎要脱离座位。
崖底的虚空在那一侧张着大口。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窒息般的呜咽。“求求你!
这样太吓人了!”“好吧——”他拖长了调子,引擎声陡然弱了一瞬,像是猛兽暂收利齿,
给予微不足道的怜悯,“那你说你爱我!”又是这句。在这能把人逼疯的速度里,
在这命悬一线的边缘。眼泪沁出来,瞬间被风刮走,只留下冰凉的湿痕。屈服来得飞快,
几乎不需要思考,只想换取一点点安稳。“好!我爱你!现在可以慢一点吗?
”声音里全是狼狈的哭腔。然而,预想中的减速没有到来。引擎反而爆出一声更亢奋的嘶吼,
表盘上,那根红色的指针猛地向上弹去,指向更令人眩晕的数字。速度带来的推背感更强,
几乎要把人钉死在这飞驰的钢铁上。他到底要什么?这爱语的交换,从来不是停止的咒语,
而是助燃的烈酒。“你现在可以慢下来吗?”绝望让声音发颤。“紧紧抱我一下。
”他的指令简短,不容置疑。放弃了。彻底放弃了。对抗是无效的,哀求是燃料。
我松开一只死死抓着后座扶杆的手,那动作艰难得像在对抗离心力,然后整个身体前倾,
手臂用力环住他的腰腹,把自己完全交付出去,贴紧他微弓的、为我挡开大部分风阻的背脊。
隔着头盔,似乎能听见他更快的心跳,或者那只是我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
“现在可以慢下来了吗……”力气用尽了,声音轻得像叹息,散在风里。他没有回答。
摩托依旧癫狂地吞噬着前方不断涌来又迅速被抛却的沥青路面。弯道一个接一个,
像没有尽头。突然,毫无征兆地,灯光尽头的光斑里,路面颜色不太对。
那不是正常的沥青反光,而是一片诡异的、不均匀的深黑,像泼翻的浓墨,面积不大,
但正正卡在即将入弯的切线上。“抱紧!”他吼了一声,
声音第一次彻底剥掉了所有戏谑和玩闹,淬炼成一种极致的紧绷和冷静。几乎在同一瞬,
他猛拉车把试图规避,同时身体以一种决绝的力道向后压来,
把我更彻底地护在他与座椅形成的狭小空间里。轮胎发出短暂而凄厉的尖叫,
不是过弯时那种可控的嘶鸣,而是彻底失去抓地力的、绝望的哀嚎。失控了。
时间猛地被拉长,无限拉长,却又在下一秒疯狂加速压缩。世界开始旋转,
天和地颠倒了位置,崖边的树影扭曲成怪异的黑色鞭子,疯狂抽打着视野。
巨大的撞击力从侧面袭来,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和撕裂声。玻璃或是塑料的碎裂声爆开,
尖锐刺耳。我们被抛了出去。在彻底脱离摩托的那一瞬间,巨大的离心力要把我撕扯开,
但他环在我腰间的手臂铁箍一样死死锁住,以一种近乎恐怖的力道把我按在他怀里。翻滚,
磕碰,坚硬的水泥路面、碎石、断枝……所有的冲击力首先落在他背上、肩上,
发出沉闷可怕的声响。我被严严实实地包裹着,除了剧烈的震荡和眩晕,
竟没有感到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只有他的身体,在我和这个冰冷坚硬的世界之间,
充当了最后一道脆弱又固执的缓冲。不知翻滚了多久,一切终于停下来。死寂。
耳边是某种高频的耳鸣,还有血滴落的嗒嗒声,敲打在一种极致的安静里,放得很大。
刺鼻的汽油味混着尘土和血腥气,蛮横地钻进口鼻。我被他整个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剧痛从四肢百骸迟滞地传来,但意识却异常清晰。他没动,一点声息都没有,
沉重的躯体压得我几乎喘不上气。“……”我想喊他的名字,
喉咙里却只溢出一声破碎的气音。恐惧攥住了心脏,比刚才任何一刻都要冰冷。挣扎着,
用还能动的那只手,徒劳地推了推他。纹丝不动。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就在我试图再积蓄一点力气时,视线模糊地扫过他的身侧,他机车服口袋被完全撕裂了,
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钥匙、一个瘪掉的烟盒,
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材质明显不同的纸。
它半浸在一小滩深色的、可能是油污也可能是血渍的液体里,一角被染得暗沉。鬼使神差地,
颤抖的手指伸了过去,极其艰难地,用指尖将它勾了出来。动作间,折叠的纸散开。
山顶医疗中心的抬头。一个熟悉的名字。日期是……两周前。视线慌乱地向下扫,
掠过那些冰冷晦涩的医学术语,最终,死死钉在最后那行加粗的黑色结论上。
……诊断:胃恶性肿瘤IV期时间凝固了。
风声、血腥味、疼痛……所有感知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世界只剩下那张纸,
和那行判决般的黑字,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视网膜里。所以。
那些越来越快的车速。那些近乎疯狂的弯道。那些非要逼我在极致恐惧里说出的“爱”。
那些怎么都不肯慢下来的分秒秒。原来都不是索取。是倒数。口袋里掉出的,不是一张纸。
是一座瞬间倾塌、将我彻底埋葬的山。我捏着那张判决书,指尖的颤抖传染至全身,
在死寂的悬崖底下筛糠般停不下来。汽油味混着铁锈般的血腥,腻在喉咙口,
泛起一阵阵剧烈的恶心。可胸腔里空荡荡的,连干呕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只剩下冰冷的、机械的痉挛。他……那么重。压在我身上,像一座沉默的、温热的山。
曾经蕴藏着无限爆发力、总能轻易把我抱起来的身体,此刻只剩下沉,沉得让我无法呼吸。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不知道来自他,还是我自己。
“……”嘴唇翕动着,想喊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舌尖却只尝到咸涩的铁锈味,
和一种万念俱灰的麻木。声音卡死在喉咙深处,被巨大的、无声的轰鸣堵得严严实实。
那张纸。白纸黑字。医疗中心的抬头冰冷而权威,每一个字都认识,
拼在一起却成了最恶毒的咒语。IV期。晚期。扩散。生存率。建议舒缓治疗。
一个个词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进眼球,钉进脑髓里。所以,
上一次他皱着眉推开我精心煲了几个小时的汤,说没胃口,不是嫌我手艺差?所以,
他偶尔按向胃部、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不是简单的胃痛?所以,
他衣柜里悄悄变宽松的T恤,不是因为瘦了更好看?所以,那些深夜里,他背对着我,
以为我已经睡着后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都不是错觉?全世界都知道了,
只有我被他蒙在鼓里,用一个看似玩闹的“慢一点”的乞求。眼泪不是流下来的,
是毫无征兆地决堤,汹涌地漫过脸上的擦伤,蛰得生疼。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有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抖动,牵扯着不知道哪里受伤的骨头,一阵锐痛。他怎么能?
怎么敢?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一次次把我推上恐惧的顶点,逼我在风速里尖叫着说爱他。
然后把每一次的“我爱你”,都当成奔赴死亡的伴奏?他把我当什么?
陪他上演末日狂欢的无知配角?愤怒像短暂的毒火,猛地窜起,烧得四肢百骸针刺般疼痛。
可下一秒,就被更汹涌、更绝望的冰冷海水彻底淹灭。不是狂欢。是告别。
是他在用自己最后能掌控的、最擅长的方式,一遍遍确认被爱,一遍遍雕刻记忆,
一遍遍……燃烧所剩无几的生命。“紧紧抱我一下。”原来那不是情欲的撒娇,
是贪婪地汲取最后一点温暖,是绝望的依附。“说你爱我。”原来那不是征服的炫耀,
是濒死之人渴求的续命甘霖,是唯一的止痛剂。每一次引擎疯狂的嘶吼,都不是奔向极乐,
是滑向深渊的加速度。而我,我这个傻子,竟真的以为那只是他孩子气的、过分***的游戏。
我竟然……真的在那样的时刻,一次次地,满足了他。我爱他。我说了那么多次。
在那公濒临失控的速度里,在那公接近死亡的边缘。那些被风瞬间卷走的“我爱你”,
原来每一次,都精准地落进了他无底的、绝望的黑暗里,成了唯一的、微弱的光。可这光,
竟照不亮他的归途,只成了陪葬。手指痉挛般地收紧,诊断书在掌心被揉皱,
发出脆弱的声响。又猛地松开,像是怕碰碎了什么。我想抬手碰碰他,碰碰他的脸,
他的头发,确认他还在,还有温度。可手臂像灌了铅,被无形的锁链捆缚,
沉重得抬不起一分一毫。远处,似乎传来了模糊的警笛声,忽高忽低,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可一切都隔了一层厚厚的、透明的墙。触感、声音、味道,
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只有压在我身上的这份重量。只有掌心这张纸的触感。
只有脑海里反复倒带、此刻被赋予全新残忍意义的画面——他笑着拧动油门,
侧头看我苍白的脸,眼底深处那抹我从未读懂、如今痛彻心扉的……眷恋与疯狂。
“慢一点…”“不,这样很有趣!”原来,有趣的从来不是速度。是和我一起, 偷来的,
倒数计时里,最奢侈的、同频的眩晕。警笛声由远及近,不再是飘渺的幻觉,
而是尖锐地刺破凝滞的空气,红蓝光芒旋转着,将这片狼藉的崖底切割成明明灭灭的碎片。
脚步声杂乱地逼近,有人在大声呼喊,手电的光柱在我们身上交错晃动。
压在我身上的重量被小心翼翼地移开。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带来一阵战栗。
我徒劳地伸了一下手,想抓住什么,指尖却只划过他冰冷破损的机车服布料。“小姐?
能听见吗?保持清醒!”陌生的,急切的声音。几张模糊焦急的脸俯下来,
遮挡了那片破碎的天空。有人在我身边跪下,检查我的伤势,动作专业而迅速。
另几个人围在他身边,低声急促地交流着我听不懂的术语。我的目光死死锁在他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