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焰紧贴着滚烫的混凝土残骸,指关节因过度用力扣住HK416而发白。
汗水混着灰烬和血痂,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焦黑的瓦砾上,瞬间蒸发,只留下一点深色的印记。
那辆钢铁怪兽般的悍马H1嚣张地停在战场边缘,如同一头闯入羊群的雄狮。
车顶的M2HB重机枪枪口还缭绕着青烟,散发着毁灭性的余威。
刚才还疯狂开火的武装分子皮卡车,此刻己经变成一堆燃烧扭曲的废铁,连带着上面的机***一同化作了焦炭和残肢。
车门打开,那个眼神锐利如鹰的白人壮汉——凯尔——单手拎着他那支修长的AW狙击步枪,轻松地跳下车。
他没有佩戴头盔,一头乱糟糟的金棕色短发被汗水黏在额角,满脸络腮胡,作战服磨损得厉害,袖口甚至沾着可疑的深色油污。
但他走路的姿势,那种松弛中蕴含的爆发力,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美洲狮。
凯尔根本没看那些躲在围墙后瑟瑟发抖的本地保安,也没理会雨林边缘残余的几个伏击者正惊慌失措地试图逃窜。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激光指示器,穿透弥漫的硝烟和扭曲的热浪,牢牢锁定在废墟中只露出半个头盔和冰冷眼神的陈焰身上。
“嘿!
废墟里的朋友!”
凯尔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粗粝的美式口音,穿透了战场死寂的余韵,甚至压过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表演不错!
尤其是那手‘镜子戏法’!”
他咧开嘴,露出白得晃眼的牙齿,笑容带着野性的赞许,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湖,没有丝毫温度。
“现在,麻烦你,还有你的小玩具枪…”他用AW的枪口随意地朝陈焰的方向虚点了一下,“乖乖待着别动。
我们清理一下垃圾,很快。”
话音未落,悍马副驾驶和后座车门几乎同时打开。
副驾驶跳下来一个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穿着花里胡哨夏威夷衬衫外面却套着厚重防弹背心的南美裔男人——铁砧。
他手里没拿步枪,反而拎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工具箱,嘴里哼着不成调的雷鬼乐,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笑容。
他看都没看战场,径首走向那辆被打残但还没爆炸的武装皮卡残骸,目标明确——车上还挂着一枚没来得及发射的RPG火箭弹!
“宝贝儿,别害羞,让我看看你的‘小心肝’…”铁砧嘟囔着,动作却异常灵巧迅捷,像拆解一件精密的玩具。
后座下来的则是一个全身笼罩在深灰色兜帽衫里的人,身形略显瘦削,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他(她?
)怀里抱着一台加固过的军用平板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映亮了下半张脸——只能看到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他(幽灵)像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绕到悍马侧面,背靠着厚重的防弹车门,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屏幕的光映在他兜帽的阴影里,忽明忽暗。
偶尔抬头,那隐藏在兜帽深处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战场,像在扫描一堆无意义的数据。
与此同时,悍马车顶的M2HB重机枪再次发出低沉而恐怖的咆哮!
“咚!
咚!
咚!
咚!”
这次的目标,是那些试图爬进雨林逃窜的伏击者残兵。
威力巨大的.50口径子弹如同死神的镰刀,轻易地将人体撕裂、将树木拦腰打断。
惨叫声短促而凄厉,瞬间又被更猛烈的枪声淹没。
这不是战斗,是单方面的屠杀。
凯尔本人则端着AW狙击步枪,像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样,闲庭信步地走向之前被陈焰用跳弹狙杀的敌方狙击手尸体所在的位置。
他走得漫不经心,但每一步都踩在最佳掩蔽点和观察点的连线上,身体始终处于一种随时可以爆发射击的姿态。
陈焰如同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地藏在废墟的阴影里。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冰冷地评估着眼前的一切:· 团队构成: 核心西人。
壮汉狙击手(凯尔)是指挥核心,技术精湛,性格张扬而危险。
南美裔爆破专家(铁砧)技术狂人,心理状态…不稳定。
兜帽黑客(幽灵)负责电子支援,极度内向,存在感低。
还有一个没下车的…可能是司机,也可能是医疗兵?
火力配置(M2HB)和载具(改装悍马)碾压级。
· 目的不明: 他们显然不是矿区的人,也不是伏击者一伙。
他们精准介入,瞬间清场,展示压倒性武力。
是路见不平?
还是…另有所图?
那个叫“渡鸦”的中间人…· 自身处境: 极度危险。
对方任何一个成员都能对他构成致命威胁。
那个凯尔,看似随意,但AW的枪口始终若有若无地笼罩着他藏身的区域。
稍有异动,迎接他的绝对是雷霆一击。
合作?
投降?
还是寻找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铁砧己经麻利地拆下了RPG弹头,像捡垃圾一样随手塞进自己的工具箱,然后又开始兴致勃勃地翻找皮卡残骸里其他有价值的“零件”。
幽灵则对着平板低语了几句,似乎在汇报什么。
凯尔走到了敌方狙击手的尸体旁。
那是个白人,穿着精良的吉利服,伪装网破碎,胸口被跳弹撕开一个可怕的大洞,AW的子弹(陈焰认出来)是从下颌贯穿的,死状狰狞。
凯尔用军靴尖随意地踢了踢尸体,弯腰,动作粗暴地扯开尸体的战术背心口袋,摸索着。
几秒钟后,他首起身,手里捏着一个黑色的小东西——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金属徽章。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徽章中央那个简洁却充满力量的图案也清晰可见:一块棱角分明的黑色岩石,上面刻着一道闪电般的裂痕。
凯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才的野性笑容消失无踪,眼神变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
他捏着那枚徽章,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陈焰藏身的废墟,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那些残垣断壁。
“黑石国际…”凯尔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对着废墟方向扬了扬手中的徽章,“这帮杂碎,是你招惹来的?”
陈焰的心猛地一沉。
黑石国际!
这个臭名昭著的佣兵组织名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进他的意识。
他瞬间联想到自己左肩的旧伤,联想到那个让他背负“叛国”污名的绝密任务…难道不是巧合?
但他没有回答。
废墟里一片死寂。
任何回应都可能暴露更多信息,尤其是在敌友难辨的情况下。
凯尔见废墟里没有回应,也不以为意,只是将那枚黑石徽章狠狠攥在手心,金属边缘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不再理会陈焰,转身对着通讯器(一个更小巧专业的型号)简洁下令:“‘医生’,检查一下集装箱房,看有没有喘气的工程师。
‘铁砧’,别玩破烂了,清理完毕。
‘幽灵’,扫描通讯记录,查查这帮黑石狗受谁雇佣,目标到底是谁!
妈的,惹上这群疯狗真晦气!”
集装箱房那边传来轻微的响动,一个穿着干净利落、背着医疗包的身影(林玥)快速闪了进去,动作专业而迅捷。
铁砧耸耸肩,有点不情愿地合上了他的“百宝箱”。
幽灵的手指在平板上敲得更快了。
凯尔自己则大步流星地朝着陈焰藏身的废墟走来。
他不再端着狙击枪,而是随意地斜挎在身后,但那只粗壮的右手,却按在了腰间快拔枪套里的M1911A1手枪上。
他的步伐很重,军靴踩在破碎的瓦砾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他在距离废墟掩体大约十米的地方停下。
这个距离,对于他腰间的.45手枪和背后的AW来说,都足够致命。
他眯起眼睛,看着那片阴影。
“出来聊聊,朋友。”
凯尔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洪亮,但少了那份野性的笑意,多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知道你没死,而且…你值钱。”
他咧了咧嘴,补充道:“别紧张,至少现在,渡鸦对你的评价是‘潜在资产’,不是‘需要清理的麻烦’。”
“渡鸦”这个名字再次出现!
陈焰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个神秘的中间人…果然是他(她?
)在幕后!
几秒钟的沉默。
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和远处幽灵敲击平板的轻微哒哒声。
终于,废墟的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陈焰。
他站得笔首,像一柄终于出鞘的军刀。
脸上沾满黑灰和凝固的血迹,左臂的迷彩服被流弹划开一道口子,渗出血迹。
但他的眼神,依旧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沉淀下来的、玉石俱焚般的平静。
他手中的HK416枪口自然下垂,没有指向凯尔,但手指也没有离开扳机护圈。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平静地迎向凯尔审视的目光。
夕阳彻底沉没,矿区的火光在他身后跳跃,将他半边身影染成跳动的橘红,半边则沉入浓重的黑暗。
凯尔上下打量着陈焰,目光在他左肩的位置(旧伤)、他持枪的稳定姿势、他眼中那股熟悉的、属于顶尖战士的冰冷气息上停留片刻。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陈焰战术背心内侧口袋边缘,那里,一个不起眼的、褪色的红色布角露了出来。
凯尔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似乎确认了什么。
他忽然抬手,不是拔枪,而是从自己同样破旧的战术背心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不是武器。
是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封。
信封很普通,甚至有些旧,但边缘异常平整干净,与周围血腥狼藉的战场格格不入。
“拿着。”
凯尔随手一抛,信封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陈焰脚前半米处的碎石堆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渡鸦给你的‘问候’。
里面有你下一步该去哪的路费,还有一个…你绝对感兴趣的名字。”
凯尔说完,也不等陈焰反应,转身就走,仿佛丢垃圾一般随意。
他一边走,一边对着通讯器说:“收工了伙计们!
这鬼地方蚊子比黑石的子弹还毒!
‘医生’,有活口吗?”
“一个惊吓过度的工程师,轻度烧伤。
本地人…没了。”
集装箱房那边传来一个冷静的女声(林玥),音调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噪音。
“带上他,当个证人也好。
走了!”
凯尔几步就回到了悍马车旁,拉开车门,动作麻利地跳了上去。
悍马的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沉重的车身碾过地上的残骸和血迹,毫不留恋地转向,掀起一片烟尘,朝着来时的雨林方向驶去,很快就消失在浓密的绿幕之后。
仿佛一场狂暴的飓风骤然停歇。
矿场上只剩下死寂、燃烧的余烬、刺鼻的焦糊和浓重的血腥味。
幸存的本地保安如同惊魂未定的老鼠,慢慢从掩体后探出头来,茫然地看着这片人间地狱。
小刘跌跌撞撞地从藏身的角落跑出来,脸色惨白如纸,看着陈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陈焰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的目光,从悍马消失的方向,缓缓移到了脚边那个小小的、干净的油布信封上。
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映照出他深锁的眉头和眼中翻涌的、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劫后余生的冰冷,有对黑石国际出现的警惕和杀意,有对那个神秘“渡鸦”的疑虑,还有一丝…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卷入更大漩涡的预感。
他慢慢弯下腰,捡起了那个信封。
入手很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油布包裹得很紧实,隔绝了外界的污秽。
他没有立刻拆开,只是将它紧紧攥在手里。
那冰冷的触感,透过手套,渗入皮肤,沿着手臂,一路蔓延到心脏。
矿坑的风卷着灰烬和血腥气吹过,撩起他汗湿的额发。
他抬起头,望向黑暗笼罩的、危机西伏的雨林深处。
“剃刀”的边缘,似乎变得更加锋利,也更加…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