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活埋进棺材时,听见我那太子夫君正温声安慰他的心上人。“娇娇别怕,
用这灾星的命替你挡煞,你就能痊愈了。”再睁眼,我成了边境小国进贡的圣女,
被当作玩物送进东宫。太子用剑尖挑起我的下巴:“抬起头来,让孤瞧瞧。
”殿外忽然传来铠甲碰撞的肃杀之声。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径直走到我面前,
当着太子的面将我打横抱起。“本王找了这个女人三年。”他在我耳边低笑:“太子殿下,
借你吉言,本王确实……煞气很重。”1棺材板砸上的闷响,像是直接夯在我的心脏上。
黑暗,粘稠得如同墨汁,瞬间吞没了一切。空气里全是新刨的泥土腥气,
还有棺材木头那种冷硬的香。我被活埋了。外面,隔着不算厚的木板和一层薄土,
是我那夫君,当朝太子萧景珩,清润温和的嗓音,正在耐心哄着他的心尖肉。“娇娇别怕,
大师说了,只需用这灾星的命替你挡了这死劫煞气,你的病自然就能痊愈。
”林娇娇虚弱的、带着泣音的回应飘进来:“殿下……这样,真的好吗?
姐姐她……”“什么姐姐!”萧景珩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
“一个边陲小邦进贡的玩意儿,也配与你姐妹相称?能替你挡煞,是她的造化。
”泥块开始落在棺盖上,噗嗒,噗嗒。一开始零零星星,很快就连成了片,密集得让人窒息。
他们真的在填土。我用尽全身力气去推那棺盖,指甲在木头上刮擦,折断,
鲜血和木屑混在一起,疼得钻心。可那木板纹丝不动。我张嘴想喊,
喉咙里却像是被堵了棉花,只能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气声。灾星……是啊,
我从遥远的峪国被送来,和亲的队伍还没进京,就传来边境摩擦的消息。接着京中暴雨三日,
冲垮了河堤。再后来皇帝围猎,竟从马上摔了下来……所有的不顺,
似乎都从我踏上这片土地开始。他们说我是不祥之人。可明明,是萧景珩先撩开我的车帘,
笑着说往后会待我好。是他说东宫冷清,需要我来增添些生气。也是他,
在我母国因天灾求助时,轻描淡写地驳回了奏章,断了最后一线生机。绝望像冰冷的潮水,
一点点漫过头顶,比那些落在棺盖上的泥土更让人窒息。呼吸越来越困难,
胸口疼得像要炸开。意识涣散的最后,我听见萧景珩温柔地对林娇娇说:“好了,此地污秽,
别脏了你的鞋。孤陪你回宫,明日你的气色定然就好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真可笑啊。
我到死,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他们只叫我,灾星。……痛。
骨头像是被一寸寸碾碎又重新粘合般的剧痛。我在剧烈的颠簸中挣扎着睁开眼。
入眼是昏暗逼仄的空间,身下是粗糙的木板,随着晃动发出不堪重负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羊膻味和劣质香料混合的怪味。我在一辆行进的马车里。
外面是喧嚣的市井人声,说的却是大晁的语言。我没死?不。我动了动手指,触感陌生得很。
这不是我的手,我以前的手因常年握缰绳,指节粗大,掌心有厚茧。而这双手,纤细,柔软,
指尖透着不健康的苍白。我挣扎着坐起身,透过被风吹起的破旧车帘缝隙,
看到街道两旁熟悉的楼阁店铺。京城。我回来了。以一种完全陌生的方式。马车猛地一颠,
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粗鲁的呵斥声和几声唯唯诺诺的应和。车帘被粗暴地扯开,
一个穿着边境服饰、满脸风霜之色的男人探头进来,看到我坐着,愣了一下,
随即用生硬的大晁官话催促:“醒了?快下来!到地方了,别误了时辰!”他眼神闪烁,
带着一种急于脱手的惶恐。我依言,沉默地挪下车。双腿虚软,差点栽倒,被我强行稳住。
抬头一看,心脏骤然缩紧。朱红的高墙,巍峨的殿宇,熟悉得刻骨铭心。东宫侧门。
我竟然又被送回了这里。那男人小跑着上前,对着守门的侍卫点头哈腰,
递上一份文书和一个小小的、陈旧的木匣:“官爷,行个方便,这是峪国进献的圣女,
按例送入宫中……”侍卫不耐烦地推开木匣,打开文书扫了眼,又上下打量我,
眼神轻蔑:“峪国?那个闹旱灾快要死绝了的弹丸之地?还有活物能送来?
”男人腰弯得更低:“是……是最后一位圣女了,望太子殿下怜惜……”侍卫嗤笑一声,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但还是挥挥手:“进去吧,管事太监在里头等着查验。
”我被推搡着进了那扇我曾以为永远也不会再踏足的门。查验的过程屈辱而迅速。
一个老太监尖细的手指几乎戳到我脸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挑剔:“啧,峪国是没人了?
送这么个干瘪豆芽菜来?说是圣女……谁知道干净不干净?
”他打开那个进献男人一同递上的木匣,里面只有一截枯黄的稻草,
和一块黯淡无光的黑色石头。“真是晦气!”老太监嫌弃地合上盖子,“罢了罢了,
既是‘贡品’,就按规矩送进去吧。殿下近来心情不佳,正好或许能……换换口味。
”他话里的暗示让我胃里一阵翻腾。两个小太监领着我,穿过层层回廊。东宫的一草一木,
甚至空气里飘着的龙涎香,都和我死前一模一样。可如今,我看这一切,只觉得冰冷刺骨。
最终,我们在一处华丽的殿阁外停下。里面传来丝竹乐声,还有女子娇软的笑声。
一个小太监进去通传。过了一会儿,他出来,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神情,
尖声道:“殿下传唤,进去吧。”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低眉顺眼地走进去。
殿内暖香袭人,太子萧景珩斜倚在主位的软榻上,一个衣着暴露的舞姬正偎在他脚边,
为他斟酒。他看起来似乎清减了些,眉眼间带着一丝倦怠,
但那份属于储君的雍容华贵丝毫未减。而我那具棺材,
恐怕就埋在离此地不远处的某片“污秽”之地,恐怕尸身都还未完全腐烂。他抬眼,
目光懒洋洋地落在我身上,像是打量一件新奇的物品。“峪国圣女?”他轻笑一声,
带着玩味,“抬起头来。”我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看清我脸的瞬间,
萧景珩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随即又化为更深的玩味。
“倒有几分……特别。”他摩挲着酒杯,语气意味不明,“听闻峪国圣女,皆通晓神灵意,
能卜吉凶?”我垂下眼:“略知皮毛,不敢妄言天机。”“哦?”他似乎来了兴致,
推开脚边的舞姬,坐直了身子,“那你便为孤卜一卦,看看孤近日运势如何?
”殿内乐声渐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看好戏的意味。我知道,
他在故意刁难。答得好,是妖言惑众;答不好,是欺君罔上。我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声音干涩:“殿下印堂之下,隐有青丝缠绕,恐是……近日曾亲近不洁之物,
或涉足阴秽之地,以致心神不宁,夜难安寝。”萧景珩把玩酒杯的动作骤然停住。
他眼底的玩味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疑和审视。林娇娇病重需要冲喜挡煞那段时间,
他确实几乎每日都去皇觉寺后的净室陪伴,那地方……靠近一片皇室坟冢。
而林娇娇“病愈”后,他夜间也确实频频惊醒,太医却诊不出缘由。这事,他从未对外人言。
他目光锐利地盯着我,像是要将我看穿:“你可知胡言乱语,该当何罪?”我立刻跪下,
额头触地:“民女不敢。只是依实禀报所见。或有不准,请殿下恕罪。”殿内一片死寂。
萧景珩久久没有说话,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周围的舞姬乐师都屏住了呼吸。突然,
他冷笑一声。“装神弄鬼。”他语气陡寒,“看来峪国是无人了,送来个江湖骗子。
来人——”他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
伴随着金属甲片碰撞特有的冰冷肃杀之声!那声音极具威势,
瞬间压倒了殿内所有的靡靡之音。一个守门太监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煞白,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殿、殿下!摄政王、摄政王殿下驾到!”萧景珩的脸色猛地一变,
霍然起身,刚才的慵懒和傲慢瞬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的忌惮和紧张。“皇叔?
他怎会突然来此……”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已踏入殿门。来人身形极高,肩宽腿长,
一身玄色绣金蟒纹常服,并未着甲,但每一步踏出,都带着千军万马般的凛冽气势。
殿内温暖的烛火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俊美得极具侵略性,眉眼深邃,眸光锐利如刀,
只淡淡一扫,便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正是权倾朝野,
连太子也要避其锋芒的摄政王——萧无渊。他的目光甚至未曾落在主位的太子身上,
甫一进殿,便精准地攫住了跪伏在地的我。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迈步,
径直向我走来。玄色的衣摆停在我的眼前,上面用金线绣着的狰狞蟒纹,
似乎下一刻就要活过来,择人而噬。我听见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伸到我面前,手指修长有力。“抬头。”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命令口吻,不容置疑。我僵硬地、一点点抬起头,
视线顺着那玄色蟒袍向上,掠过紧束的腰封、宽阔的胸膛,最终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那双眼正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狂怒,
以及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扭曲的疯狂。他认得这具身体?不,不可能。峪国圣女,
与他怎会有交集?萧景珩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
强笑着上前一步:“皇叔今日怎么得闲……”萧无渊根本无视了他,仿佛太子只是一团空气。
他俯身,手臂穿过我的膝弯和后背,轻而易举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动作强势,不容拒绝。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隔着一层衣料,
也能感受到其下坚硬如铁的胸膛和滚烫的温度。全场死寂。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萧无渊抱着我,转身,这才终于正眼看向脸色阵青阵白的萧景珩。
他勾唇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让他周身那股煞气更重了几分。“太子殿下,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地响彻死寂的大殿,
“本王找了这个女人三年。”他的手臂箍得很紧,勒得我骨头都有些发疼。
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他接着刚才的话,语气陡转,
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戏谑:“方才在殿外,似乎听闻殿下要问罪于她?”“巧得很。
”“殿下当初说得不错,本王确实——煞气很重。”2萧无渊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
但整个静芜苑的温度,霎时掉进了冰窟。林娇娇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干干净净,
连那点强撑的娇弱都挂不住了。她身边的宫女太监更是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呼啦啦跪了一地。“王、王爷……”林娇娇嘴唇哆嗦着,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臣妾、臣妾只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来探望……”“探完了?”萧无渊打断她,
目光甚至没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只落在旁边小几上半凉的茶盏上,“滚。”一个字,
砸得林娇娇身子一晃,眼眶瞬间就红了,泪要掉不掉。她何时受过这种羞辱。可对着萧无渊,
她连一滴泪都不敢真的落下来。“是……臣妾、臣妾告退……”她声音发颤,
几乎是被人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往外退,裙摆绊在门槛上,差点摔出去,狼狈不堪。
那群太监宫女更是连滚爬爬,眨眼间逃得干干净净。院子里又静下来。只剩下我和他,
还有满院被他煞气惊得不敢鸣叫的秋虫。萧无渊这才把目光移到我脸上。
我捏着那枚白玉棋子,指尖冰凉。“她来做什么?”他问。“送温暖。”我答。
他像是被我这三个字噎了一下,眉梢极轻微地动了一下,没再追问。
视线落在我捏着棋子的手上。“手,还疼?”“王爷的药好,不疼了。”一问一答,
干巴巴的,像在念台本。他朝我走过来,靴子踩在青石板上,没什么声音,
压迫感却一步重过一步。他在我对面坐下,拿起盒子里另一枚黑玉棋子,
在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会下?”“不会。”“学。”他语气根本不容拒绝,
已经自顾自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黑玉敲在楠木棋盘上,清脆一声响。我看着那棋局,没动。
“王爷,”我抬起眼,看他,“我是东宫出来的人。”他捻着棋子的手指一顿,抬眸,
黑沉沉的眼看我:“所以?”“太子侧妃说得对,我该知道分寸。
”我把那枚白玉棋子轻轻放回棋盒,“留在王爷这里,于礼不合。”萧无渊盯着我,
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意半点不及眼底,反而透出股瘆人的寒。“礼?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东西,“这京城里,谁的同本王讲礼?”他身子微微前倾,
隔着小几,目光锁死我:“本王这里,只有规矩。”“我的规矩就是,”他手指点了点棋盘,
语气陡沉,“落子。”我后背窜起一股寒意。沉默地对峙了几秒。我垂下眼,拿起一枚白子,
依着他刚才黑子落下的位置,随便放在了一旁。他看了一眼我那臭不可闻的棋路,没评价,
又落一子。一来一往。他下得心不在焉,我却如坐针毡。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峪国旱灾,持续三年了?”他忽然开口,像是随口一问。我捏着棋子的手一紧,指尖发白。
“是。”“死了多少人?”“……十室九空。”我声音发涩。“朝廷拨过三次粮。
”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今日天气,“杯水车薪。”我猛地抬头,看向他。他知道?他关注过?
他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手指敲敲棋盘:“该你了。”我胡乱落下一子。他跟着落子,
几乎瞬间就将我那条大龙屠得干干净净。“你输了。”他丢开棋子,站起身。“王府的规矩,
还有一条。”他走到门口,停下,却没回头,“安分待着。别动不该动的心思。”“你的命,
现在是我的。”玄色衣角消失在院门外。我独自坐在棋盘前,看着那被杀得片甲不留的白子,
手心一片冷汗。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是峪国最后一枚棋子。他知道我想干什么。
他把我困在这里,像养一只羽翼未丰的雀。看着我在笼子里扑腾。……之后几天,风平浪静。
静芜苑成了王府里最特殊的存在。我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甚至比太子侧妃林娇娇当初炫耀的还要精细。萧无渊再没来过。直到宫宴。中秋夜宴,
皇家惯例。我作为“摄政王的人”,竟也在赴宴名单上。送来的是套极其扎眼的衣裙。
正红色,金线绣着大朵的缠枝牡丹,华丽隆重得近乎僭越。我穿上它,
像被套进个精致的枷锁。马车驶入宫门。宴设太液池旁,丝竹管弦,灯火璀璨,觥筹交错。
皇亲国戚,重臣勋贵,个个锦衣华服,言笑晏晏。我和其他几位王府女眷坐在稍靠后的位置。
萧无渊在前方主位附近,与几位老臣说话,侧脸冷硬,偶尔颔首,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
我一坐下,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好奇的,探究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
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在身上。尤其是斜对面。太子萧景珩和林娇娇。萧景珩端着酒杯,
目光几次扫过我身上的红衣,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林娇娇依偎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