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萦绕着松木燃烧的烟火气,混杂着某种野兽油脂的腥香。
他费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木梁,上面悬挂着几串风干的草药和兽骨,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身下是铺着干草的木板床,硬得硌人,却比山林里的碎石堆舒服太多。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左肩被妥善包扎过,粗布绷带缠绕得很紧,边缘还沾着些深褐色的药泥,散发出苦涩的草木味。
这不是他的身体。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开,林砚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指节分明,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皙,掌心却带着层薄茧 —— 这不是他那双常年握菜刀、指腹有着细腻纹路的手。
更让他心惊的是脖颈下方的触感,喉结似乎比记忆中要平缓些,锁骨的线条也柔和得过分。
他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那股陌生的坠胀感比在山林中更清晰了。
像是有颗种子在腹腔深处扎了根,正随着呼吸微微搏动。
林砚的心脏狂跳起来,联想到穿越前看过的那些猎奇小说,一个荒谬却又无法忽视的猜测浮出水面。
“醒了就别乱动。”
冰冷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林砚循声望去,只见萧冽正坐在火堆旁处理猎物。
他己经脱下了那件兽皮短褂,露出里面灰扑扑的粗布麻衣,右臂肌肉线条随着剥皮的动作起伏,刀刃划过兽皮的声音在寂静的木屋里格外清晰。
他脸上的刀疤在跳动的火光中忽明忽暗,侧脸的轮廓被勾勒得愈发硬朗。
听到动静后,他没有回头,只是将剥好的兽肉切成大块,扔进火堆上架着的陶罐里。
林砚这才看清木屋的全貌。
大约十平米的空间,除了他躺着的木板床,就只有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两把矮凳,墙角堆着劈好的柴火,另一侧则码着风干的野味和几捆草药。
最显眼的是屋角那口土灶,黑黢黢的灶台上放着个豁口的陶碗,整个屋子简陋得近乎寒酸,却收拾得异常整洁,连柴火都码得整整齐齐。
“这是…… 你的家?”
林砚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刚一开口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萧冽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下:“嗯。”
一个字的回答,简洁得近乎冷漠。
林砚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堵在喉咙口。
这里是什么朝代?
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
身体的异常又该如何解释?
可看着对方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所有的问题都咽了回去。
他很清楚,对于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自己没有资格奢求太多。
“谢谢你。”
最终,他只说出这三个字。
不管怎样,对方救了他一命。
萧冽没接话,转身从陶罐里舀出一碗肉汤,递到他面前。
粗陶碗边缘有些烫手,林砚小心翼翼地接过,鼻尖立刻萦绕开浓郁的肉香。
汤色浑浊,上面漂浮着层厚厚的油花,除了肉块再无他物,连最基本的葱姜都没有。
他试探着喝了一小口,滚烫的汤汁滑过喉咙,带着生肉的腥气和柴火的烟味,味道实在算不上好。
林砚皱了皱眉,却还是强忍着不适小口吞咽 —— 在这种环境下,有热食果腹己经是奢侈。
萧冽就坐在对面的矮凳上,也捧着一碗肉汤,吃得面不改色。
他吃饭的样子很利落,下颌线随着咀嚼的动作轻轻滑动,明明是狼吞虎咽的姿态,却透着种说不出的沉稳。
林砚注意到,他左手手腕上戴着串黑色的绳结,上面缀着颗磨得光滑的兽牙,与自己腕间温润的玉手串形成鲜明对比。
三圈玉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每颗珠子上的篆体纹路都清晰可见,那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这手串……” 萧冽的目光突然落在他的手腕上,声音低沉,“很特别。”
林砚下意识地握紧手腕,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串手串的来历,总不能说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
“是…… 家传的。”
他含糊地应道,低头继续喝汤,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
萧冽没再追问,只是端起碗一饮而尽,将空碗放在地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站起身,从墙角拖过一张草席铺在地上,又拿了条破旧的狼皮褥子扔在上面。
“今晚你睡床,我睡这。”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林砚愣住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被安排在地上,没想到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看着对方转身去收拾猎具的背影,他突然觉得那道疤痕似乎也没那么狰狞了。
夜幕渐渐降临,木屋外传来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野兽的嚎叫。
萧冽添了些柴火,跳动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忽大忽小,像某种沉默的守护。
林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伤口的疼痛倒是其次,主要是心里的不安在作祟。
他睁着眼睛看着木梁上悬挂的兽骨,那些骨头在火光中像是活了过来,正用空洞的眼窝注视着他。
“睡不着?”
萧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林砚一跳。
他转过头,看到萧冽正靠在草席上,睁着眼睛看着屋顶。
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刀疤的阴影忽深忽浅。
“嗯…… 有点不习惯。”
林砚老实承认。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躺着个身份不明的危险人物,能睡着才怪。
萧冽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这里是黑风岭,属于大靖王朝青州地界。”
林砚眼睛一亮,连忙竖起耳朵。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得到关于现状的有效信息。
“大靖王朝?”
他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朝代的信息,却毫无印象,看来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时空。
“嗯。”
萧冽又恢复了简洁的风格,“山外三十里有个溪镇,每月逢五赶集。”
林砚还想再问些什么,萧冽却己经闭上了眼睛,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他识趣地闭上嘴,重新躺好,心里却翻江倒海。
大靖王朝,黑风岭,溪镇…… 这些陌生的地名在脑海中盘旋,提醒着他穿越的事实。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砚以为自己终于要睡着时,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坠痛。
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
这感觉比白天更强烈了,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腹腔里搅动,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内部正在发生某种诡异的变化,像是被强行改造的齿轮,正发出痛苦的***。
“怎么了?”
萧冽立刻坐了起来,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伤口裂开了?”
“不是……” 林砚咬着牙摇头,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肚子…… 疼……”萧冽皱了皱眉,起身走到床边,借着微弱的火光打量他的脸色。
只见林砚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额头上布满冷汗,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
他伸手探向林砚的额头,触感冰凉,不像是发烧。
指尖无意中划过他的脖颈,感受到皮肤下异常的脉搏跳动,萧冽的眼神沉了沉。
“躺好。”
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转身从墙角的药篓里翻出个小布包,倒出几颗深褐色的药丸,又舀了碗温水递过去,“吃了这个,能缓解些。”
林砚没有犹豫,接过药丸就着温水吞下。
药丸入口极苦,苦得他舌根发麻,却奇异地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缓缓流进小腹,那尖锐的疼痛真的缓解了不少。
“这是…… 什么药?”
他喘着气问道,额头上的冷汗渐渐止住了。
“祖传的方子,治腹痛的。”
萧冽收回空碗,语气平淡,“你体质特殊,刚来这里可能不太适应。”
林砚敏锐地抓住了 “体质特殊” 这西个字,心里咯噔一下。
看来这个世界的人,或许知道些什么。
“我这身体……” 他犹豫着开口,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萧冽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等你伤好了,去溪镇找刘郎中看看吧。
他懂的多。”
说完,他便转身回到自己的草席上躺下,没再给林砚追问的机会。
林砚躺在床上,小腹的坠痛还在隐隐作祟,却己经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他看着黑暗中萧冽的轮廓,对方呼吸均匀,似乎己经睡着了。
可林砚知道,像他这样常年在山林里讨生活的人,警觉性必然极高,自己刚才的动静不可能没吵醒他。
他这是…… 在给自己留余地吗?
林砚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三圈玉手串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篆体纹路,他突然想起祖母曾说过,这串手串不仅能辟邪,还能 “安魂”。
或许,它真的在冥冥之中保护着自己。
窗外的风声渐渐平息,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
林砚在这陌生的木屋里,听着身边男人沉稳的呼吸声,竟奇异地感到一丝安心。
也许,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他闭上眼睛,将手腕上的玉手串贴在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不管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要好好活下去。
毕竟,他还有这串手串陪着。
这是他与过去的唯一联系,也是他在这个异世唯一的慰藉。
夜色渐深,木屋里的火光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两颗依偎着跳动的火星,如同黑暗中默默守护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