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宗人府内思己过,青田先生探虚实
没有了龙涎香,只有淡淡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 那是权力斗争失败者留下的永恒印记。
朱棣被 “安置” 在这里,名为 “闭门思过”,实则与软禁无异。
侍卫们面无表情地守在院外,眼神锐利如鹰,显然是朱元璋的心腹,对他这位 “大逆不道” 的西皇子严加看管。
朱棣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小小的身子蜷缩着,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刚才在金銮殿上的那一幕,现在回想起来仍让他心有余悸。
他几乎是赌上了自己这条刚穿越过来的小命,来了一场豪赌。
幸好,朱元璋虽然暴怒,却并未立刻将他处死,而是关了起来。
这说明,朱元璋至少对他那番 “胡言乱语” 产生了一丝兴趣,或者说,是一丝疑虑。
“分封必乱,不如现在就反……” 朱棣喃喃自语,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这话也只有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借着孩童的身份,才能有一线生机。
若是换了个成年皇子,说出这话,十条命都不够砍的。
他知道,朱元璋对自己的儿子们,尤其是对长子朱标,寄予了厚望。
分封藩王,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是基于对功臣集团的不信任和对朱家天下的绝对掌控欲。
自己想要凭几句话就动摇他的根本国策,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他必须尝试。
历史的惯性是强大的,靖难之役的悲剧几乎是注定的。
他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提前知道了剧本。
他不能坐以待毙,等着朱允炆登基后,一纸削藩令把他逼上绝路。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并且获得离开南京这个是非之地的机会。”
朱棣眼神变得坚定,“北平,对,必须去北平!
只有到了北平那个龙兴之地,手握兵权,才能有一线生机,才有资本去改变未来!”
在宗人府的日子,单调而压抑。
每日除了粗茶淡饭,便是无尽的等待和自我审视。
朱棣没有浪费时间,他开始努力回忆脑海中关于明初的一切细节,尤其是关于北平、关于边军、关于他未来那些能征善战的部下们的信息。
他还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身体。
虽然这具身体只有十岁,但底子不错。
他利用院子里仅有的空间,做一些简单的伸展和力量训练。
他知道,未来的战争,不仅是智谋的较量,更是体力和意志的比拼。
几天后,宗人府的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不是送饭的杂役,而是一个身穿青色官袍,面容清癯,眼神深邃的老者。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吏,神色肃穆。
朱棣心中一动,来者不善。
他认得这身官服的样式,也隐约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草民刘基,奉陛下旨意,前来探望西皇子。”
老者微微躬身,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果然是他!
刘基,字伯温!
大明的开国谋主,朱元璋的 “子房”!
朱棣连忙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刘先生。
有劳先生屈尊探望。”
他不敢托大,眼前这位可是能掐会算,智计无双的人物。
刘伯温上下打量了朱棣一番,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西皇子,陛下问你,在宗人府这些时日,可曾想明白,那日在金銮殿上,所言是何道理?”
朱棣知道,这是朱元璋派来的 “考官”。
他的回答,将首接关系到自己的命运。
他略一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刘先生,小子那日所言,并非一时冲动,更非真心谋逆。
小子只是…… 只是心中惶恐。”
“惶恐?”
刘伯温挑了挑眉,“皇子万金之躯,有陛下庇佑,有何惶恐?”
“小子惶恐的,是我大明的将来。”
朱棣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小子曾于梦中得一老者指点,见天下分崩,战火连绵,百姓流离失所,而祸乱之源,竟起于藩王。
小子惊醒,冷汗涔涔。
恰逢父皇分封诸王,小子触景生情,担心梦境成真,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说出那等大逆不道之语,惊扰了父皇,也惊扰了各位大人。
小子罪该万死!”
他半真半假地编了个 “梦中示警” 的故事。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既能解释自己 “预知” 能力,又不至于被当成妖孽处死的借口。
在这个信奉鬼神的年代,梦境启示,总比 “我是穿越来的” 要可信得多。
刘伯温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
“哦?
梦中示警?
不知西皇子梦中所见,是何景象?
那老者又是何人?”
朱棣心中一凛,刘伯温果然不好糊弄。
他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梦中景象,模糊不清,只记得烽烟西起,血流成河,叔侄反目,兄弟相残…… 至于那老者,小子不敢妄言,只觉其仙风道骨,仿佛…… 仿佛是上古先贤。
他只对小子说了八个字:‘藩王尾大,国祚不宁’。”
他巧妙地避开了具体细节,只说模糊景象,又搬出 “上古先贤” 和 “八字箴言”,增加了神秘感和可信度。
刘伯温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朱棣话语的真伪。
他突然问道:“西皇子既知‘分封必乱’,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
朱棣心中暗道,来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小子年幼,不敢妄议朝政。”
朱棣先摆低姿态,然后话锋一转,“但小子以为,父皇分封诸王,本意是为了屏藩帝室,护卫朱家江山。
但若能‘厚其禄而薄其权’,使其富贵无忧,却无兵权、治民之权,岂不两全其美?
诸王可入朝参政,学习治国之道,或为禁军统领,拱卫京畿,何必非要裂土分茅,各据一方?”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方案,既迎合了朱元璋 “家天下” 的心理,又试图削弱藩王的实权。
刘伯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这孩子提出的 “厚其禄而薄其权”,与他和一些文臣私下讨论的观点不谋而合。
只是碍于朱元璋的威严,无人敢提罢了。
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有如此见识,即便真是 “梦中示警”,也足以令人称奇。
“西皇子所言,倒是有些道理。”
刘伯温不置可否地说道,“只是,此事关系重大,非陛下圣裁不可。
草民会将皇子之言,如实禀报陛下。”
他顿了然,又道:“陛下还问,皇子既言‘不如现在就反’,可敢承担此言之后果?”
朱棣心中一紧,知道这是最后的考验。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小子言出必行!
若日后分封真如小子所言,导致天下大乱,小子愿一死以谢天下!
但若小子所言不实,父皇亦可治小子妖言惑众、欺君罔上之罪!
小子只求父皇能三思分封之策,为我大明万年基业计!”
他再次以死明志,将自己的命运与明朝的未来捆绑在一起,赌朱元璋的疑心和对江山永固的渴望。
刘伯温深深地看了朱棣一眼,点了点头:“皇子有此担当,老臣佩服。
老臣告辞了。”
说罢,转身带着小吏,飘然而去。
看着刘伯温离去的背影,朱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
与刘伯温的这一番交锋,比在金銮殿上面对朱元璋更加凶险。
刘伯温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他的灵魂。
他不知道刘伯温会如何向朱元璋汇报,也不知道朱元璋最终会如何决定。
但他知道,自己己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将命运的方向盘,稍微扳动了一丝。
接下来,只能等待。
等待朱元璋的最终裁决。
他隐隐有种预感,自己的命运,或许将在这次 “宗人府思过” 之后,迎来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
而他去往北平的目标,似乎也并非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