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厄运出租车
巫瑆渺报出地址，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带着熬夜透支后的干涩沙哑，在狭小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又迅速被引擎的低吼吞噬。
司机没有应声，甚至连一丝点头的幅度都没有。
他只是沉默地抬了抬手指，老旧转向灯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咔嗒、咔嗒”声，在寂静中敲打着耳膜。
车内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劣质烟草燃烧后残留的呛人焦油味、经年累月积攒在发霉座椅皮革下的腐朽气息，还有灰尘被空调暖风搅动起来的、带着颗粒感的土腥味。
这味道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巫瑆渺疲惫地闭上眼，试图将那份盘踞在心头的、如同冰冷毒蛇般的不安驱逐出去。
然而，颈间皮肤的触感却让她更加心神不宁。
指尖下意识地再次覆上那枚祖传的傩面挂坠。
不对！
不是错觉！
那冰凉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持续攀升的灼热！
它不再是隐隐发烫，而是像一块刚从余烬里扒拉出来的炭，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地灼烧着她的锁骨下方，几乎到了烫人的地步！
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
她猛地低下头，借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忽明忽暗的路灯光晕，朝胸口看去。
昏暗迷离的光线下，那枚残破的傩面挂坠，竟呈现出一种诡谲的变化！
原本死寂的青铜表面，那一道道深邃的裂纹深处，此刻正有极其微弱的、青白色的光芒在极其缓慢地流转！
那光芒幽冷，如同深潭底部被惊扰的萤火，又似某种沉睡千万年的活物，在封闭的甲壳下不安地蠕动、苏醒，正试图沿着那些龟裂的纹路，窥探这个不属于它的世界。
巫瑆渺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疯狂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
就在这时！
“嘎吱——！！！”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金属被巨力强行撕裂扭曲的恐怖尖啸，毫无任何预兆地在死寂中轰然炸响！
像地狱的丧钟被猛然敲响！
巨大的、无可抗拒的惯性如同无形的巨人之拳，狠狠敲在巫瑆渺毫无防备的身体上！
安全带瞬间勒紧，深深陷入皮肉，带来窒息般的剧痛！
她的身体被狂暴的力量狠狠抛向前方，额头带着千钧之力，“咚！”
地一声闷响，重重撞在副驾驶座那硬邦邦的皮革椅背上！
剧痛！
眼前并非金星，而是瞬间炸开一片刺目的、无边无际的惨白！
伴随着剧烈的耳鸣，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被抽离，只剩下自己颅骨内沉闷的撞击回响和心脏狂跳的轰鸣。
“呃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被巨大的冲击力死死堵在喉咙深处，只剩下破碎的气音。
失控的出租车彻底化身为一匹脱缰的钢铁疯马，发出濒死般的咆哮，彻底挣脱了驾驶者的控制，带着一往无前的毁灭气势，疯狂地、笔首地冲向路边那道冰冷坚固的水泥隔离带！
车头大灯的光柱在剧烈颠簸中如同狂舞的利剑，在布满灰尘和雨痕的挡风玻璃上疯狂地切割、跳跃，光影凌乱地扫过司机那张瞬间因极致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眼球暴突，嘴巴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纯粹的、凝固的恐惧！
就在那毁灭性的撞击即将发生的、电光火石般的最后一刹那，巫瑆渺被巨大的力量甩得侧过身体，视线不受控制地扫向车内后视镜——镜子里！
司机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孔上，浓郁的、如同化不开的墨汁般的黑气，正如同无数条疯狂蠕动的毒蛇，死死缠绕、翻滚、升腾！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翻滚蒸腾的黑气中心，一张模糊却极端怨毒、扭曲的鬼脸骤然浮现！
空洞、死寂的眼窝，没有任何情感，只有纯粹至极的恶意，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死死地“钉”住了镜中巫瑆渺惊骇欲绝的眼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砰——！！！！！”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的恐怖巨响，彻底粉碎了这短暂的死寂！
挡风玻璃在巨大的冲击下瞬间炸裂！
不是破碎，而是化作一场由无数锋利棱角组成的、狂暴的钻石冰雹！
冰冷的、尖锐的碎片混合着某种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咸腥味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溅了巫瑆渺满头满脸！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杂着汽油泄漏的刺鼻气息，如同两只粗暴的铁拳，狠狠捣入她的鼻腔和肺部，带来窒息般的灼烧感！
无法形容的剧痛从全身每一个角落、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中同时爆发！
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将她残存的意识和知觉彻底淹没、撕碎！
身体像一件被彻底摔坏的木偶，感知在急速地抽离、消散。
意识，如同狂风中断线的风筝，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拖拽着，向着无底的黑暗深渊急速下坠、沉沦。
在最后一丝光亮即将被永恒的冰冷和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巫瑆渺眉心处，一点微不可察、却带着古老苍凉气息的青芒倏然亮起！
那光芒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与她颈间那枚正在失去灼热的残破挂坠一模一样的傩面虚影！
虚影一闪而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瞬间的涟漪，旋即被无边无际的、粘稠如沥青般的黑暗彻底吞噬。
冰冷，死寂，虚无，成为了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