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跟催命符似的,一声比一声急,锲而不舍地往我耳膜里钻。我整个人埋进枕头里,
试图用柔软的棉花筑起一道抵御王美娟女士的防线。但这防线显然不堪一击。
当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到第八轮,带着一股子不接听就誓不罢休的悲壮时,我认命了,
像一条搁浅的鱼,艰难地伸出一只胳膊,摸索着抓住了那个噪音源。“喂?
”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又闷又哑,充分表达着周末上午十点被吵醒的怨念。“薇薇啊!
”王美娟女士标志性的、穿透力极强的嗓音立刻顺着电流炸开,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母亲的权威,“还睡呢?太阳都晒***了!赶紧的,收拾收拾,
十一点半,‘转角遇见你’咖啡馆,靠窗第二桌,人家顾先生可等着呢!
”“妈——”我拖长了调子,试图挣扎,“我真不想去。您这都安排的什么呀?您女儿我,
大好青年,自力更生,用不着相亲市场流通吧?”“流通?你说什么呢!
”王女士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八度,“人家顾衍!顾先生!知道不?
年纪轻轻就是大公司的总裁!青年才俊!精英中的精英!你王阿姨费了多大劲才搭上这根线?
人家可是看了你照片才同意见面的!照片!你那个精修过的艺术照!你妈我豁出老脸了,
你别给我掉链子!”照片?我脑子里瞬间闪过那张被我P得连亲妈都快认不出来的“照骗”,
皮肤白得发光,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长发飘飘,
仙气十足——跟我此刻鸡窝头、油光满面、裹着皱巴巴恐龙睡衣的本尊,差了十万八千里。
“妈,那照片它…它不具备普遍参考价值…”我试图狡辩,声音发虚。“我不管!
”王女士斩钉截铁,“十一点半!转角遇见你!第二桌!穿得体面点!敢不去,
或者敢给我瞎搞,我明天就打包行李搬到你那出租屋去,二十四小时盯着你相亲!”“啪!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了,只剩下忙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像一群愤怒的蜜蜂。威胁!
***裸的威胁!我哀嚎一声,重新倒回床上,
盯着天花板上那点可疑的、像地图板块似的污渍,绝望了三秒钟。然后,一个念头,
如同黑暗里擦亮的火柴,“嗤”地一下亮了起来,并且迅速燎原,烧掉了我所有的沮丧。去,
当然要去。但怎么去,我说了算。一个小时后,我站在出租屋那面狭小的穿衣镜前,
差点被自己的“杰作”闪瞎了眼,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镜子里的人,
简直像是从某个乡村重金属摇滚乐队海报里走出来的,
或者是从二十年前的非主流QQ空间穿越而来的。
顶着一头荧光绿的、像被雷劈过又用劣质发胶强行固定的杀马特假发,
刘海长得能当遮脸的面纱。身上那件红绿大花、底色艳俗到极致的东北大花棉袄,
是我从楼下旧衣回收箱里精准淘换出来的“战利品”,
散发着淡淡的樟脑丸和陈年布料混合的、难以言喻的“岁月气息”。
下身一条阔腿破洞牛仔裤,破洞的位置极其刁钻且毫无美感可言。脚上蹬着一双……呃,
勉强称之为鞋的东西——一只印着硕大“囍”字的红色塑料拖鞋,
另一只则是印着咧嘴大笑皮卡丘的明黄色塑料凉拖。完美!我对着镜子,
龇牙咧嘴地比了个“V”字手势。顾衍?顾大总裁?青年才俊?精英中的战斗机?
我倒要看看,面对我这身能闪瞎钛合金狗眼的“战袍”,
他那张据说常年维持着零下十度低温、能把企鹅都冻僵的俊脸,还能不能绷得住!
最好能把他当场吓退,从此江湖不见,让我妈和王阿姨彻底死心。带着一种奔赴刑场、啊不,
是奔赴搞笑片场的悲壮又兴奋的心情,
我雄赳赳气昂昂地推开了“转角遇见你”咖啡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冷气扑面而来,
夹杂着咖啡豆烘焙的焦香和甜点的奶香气。环境优雅安静,轻音乐流淌,
穿着讲究的男女低声交谈。而我,如同一个行走的、色彩饱和度爆表的、活体行为艺术装置,
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我能清晰地听到几声压抑不住的倒抽冷气,
还有勺子轻轻磕碰杯碟的清脆声响。无数道视线,或惊愕,或好奇,或鄙夷,
或纯粹觉得好笑,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很好,效果拔群!
我挺了挺穿着大花袄的胸膛,努力忽略掉脚底板接触冰凉瓷砖的不适感,
目光精准地扫向靠窗第二桌。然后,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窗边洒下的柔和阳光里,
坐着一个男人。白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手腕,
以及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机械腕表。侧脸轮廓清晰得如同雕刻,鼻梁高挺,下颌线绷紧,
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他微微垂着眼,看着桌面,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咖啡杯的杯壁。顾衍。真的是他!我的顶头上司!
星璨集团那位以眼光毒辣、手腕强硬、不近人情著称的冰山总裁!那个在季度总结会上,
一个眼神就能让整个会议室噤若寒蝉的男人!此刻,他正坐在这里,等着相亲?对象是我?!
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我妈和王阿姨是怎么把我和他扯到一起的?
他居然会同意相亲?他看到我的“照片”了?那张精修到妈都不认识的仙女照?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踩在悬崖边上的***感,像冰火两重天,瞬间攫住了我。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但同时,
一股更强烈的、破罐子破摔的冲动猛地窜了上来。来都来了!戏,必须演下去!
而且要演得更精彩!我深吸一口气,
努力把因为震惊而略显扭曲的五官调整回一种“淳朴憨厚”的状态,
然后迈开穿着不对称拖鞋的脚,用一种自认为非常“接地气”的步伐,
踢踢踏踏地走向那张承载了我此刻全部命运的桌子。巨大的花袄身影笼罩下来,
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樟脑丸味儿。顾衍像是被惊扰了沉思,缓缓抬起头。那一瞬间,
我清晰地看见,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极其罕见的光芒。
那光芒里,混杂着惊愕、难以置信、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以及……一种仿佛看到外星生物登陆地球般的茫然无措。他素来波澜不惊的俊脸上,
出现了短暂的、近乎空白的僵硬。他的目光,像是被强力磁石吸住,
死死地钉在了我头顶那片绿油油、支棱着的杀马特假发上。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周围的窃窃私语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咖啡馆背景音乐里轻柔的钢琴声。终于,
顾衍薄薄的、形状好看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太大的情绪起伏,
但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清晰地砸了过来:“林薇?”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我花红柳绿的前胸,“王阿姨跟我说……” 他的视线再次回到我的头顶,
那绿色的刘海几乎要戳到我的眼睛,“……你温柔贤惠?”来了!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
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故意弄出刺耳的摩擦声,然后大大咧咧地一***坐下。身体往后一靠,
翘起那只穿着印有硕大“囍”字红色塑料拖鞋的右脚,
搭在穿着皮卡丘黄色凉拖的左腿膝盖上,旁若无人地、有节奏地开始抖腿。“哎哟喂!
”我捏着嗓子,努力模仿着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方言口音,声音拔得又高又亮,
确保周围几桌都能听见,“顾先生是吧?俺妈也跟俺说了,城里大老板!俺们村儿里人,
实在!温柔贤惠那是必须的!俺们村儿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跟俺一样,实在人儿!
”为了加强效果,我抬手,
花袄的袖子——用力抹了一下其实并不存在的鼻涕这个动作让我自己都差点破功笑出来。
然后,我猛地向前倾身,凑近他,眨巴着我特意没化眼妆、显得有点无神的眼睛,
用一种自以为天真无邪实则矫揉造作到极致的“绿茶”腔调,
甜甜地问:“顾哥哥~” 这称呼让我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恁看俺这身新衣裳,
好看不?俺特意穿了俺们村儿最时兴的花袄子来见恁!俺们村长都说,这颜色,喜庆!旺夫!
”“噗嗤——”旁边桌传来一个年轻女孩没憋住的笑声,又赶紧捂住了嘴。顾衍的脸色,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精彩纷呈。他那张英俊非凡的脸,此刻像打翻了调色盘,
一阵青一阵白。他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明显收紧,指关节都泛了白,
似乎在用极大的意志力克制着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
然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林小姐的……品味,很独特。
”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我的花袄,最终落在我那两只风格迥异的拖鞋上,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只是这穿着,在公共场合,是否……稍显随意?”“随意?
”我夸张地拔高音调,抖腿抖得更欢快了,那只红色的“囍”字拖鞋随着我的动作,
在脚趾上危险地晃荡着,“这咋能叫随意呢?顾哥哥,俺这叫真性情!
俺们村儿里人都这么穿!下地干活,上山砍柴,方便!透气!得劲儿!
” 我甚至还故意用那只皮卡丘凉拖的鞋底,在光滑的地板上蹭了蹭,
发出“刺啦”一声轻响。顾衍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端起面前的冰美式,
猛灌了一大口,仿佛要用那极致的苦涩来镇压内心翻腾的火山。他放下杯子,
杯底与碟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目光重新聚焦到我脸上,
带着一种审视的、几乎要穿透我脸上那层厚厚粉底的锐利虽然我今天根本没打粉底,
纯素颜顶着油光和大花袄。“林小姐,”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冷硬,
像是在进行一场极其不愉快的商业谈判,“我想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
我对伴侣的要求,最基本的是得体、稳重、有良好的教养和审美。显然,
在这千钧一发、我几乎以为他要说出“告辞”二字、我即将大功告成的关键时刻——“叮咚!
”一声清脆悦耳的手机提示音,如同天籁对我而言,又如同丧钟对他而言,
极其突兀地打破了我们之间剑拔弩张的诡异气氛。是我的手机!
就放在那土掉渣的、印着“花开富贵”图案的帆布包上面!顾衍被打断,眉头不悦地蹙起,
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噪音源。而我的心脏,却在这一刻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提示音……是我工作专用邮箱的特殊提示音!
只有非常重要的客户或者项目相关邮件才会触发!难道是……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手机,
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笨拙慌乱。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手机屏幕的瞬间,
顾衍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随之亮起。时间,
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我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顾衍亮起的手机屏幕。
那是一条新邮件的通知预览,
gn Studio主题:关于星璨集团秋冬高定系列的合作确认正文预览:顾总,
您好。感谢您的诚意邀请。关于星璨集团秋冬高定系列的设计合作,我方经过慎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