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环撞在门框上的轻响惊飞了檐角麻雀,她弯腰要拾扫帚,却被脚边一团东西绊住——是截带锁扣的狗绳,锁扣半开着,金属齿痕泛着冷光,旁边散落几撮雪白发毛,像被风揉碎的棉絮。
“晚丫头!
晚丫头!”
带着哭腔的唤声穿透晨雾,陈桂枝阿婆的蓝布围裙先撞进视线。
老人攥着苏晚的衣袖首发抖,花摊竹篮里的月季被挤得东倒西歪:“团子...我家团子不见了!
今早遛完狗去买豆浆,就晾了五分钟,狗绳还在老槐树下拴着,可狗没了!
“苏晚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截狗绳。
锁扣内侧有道新鲜刮痕,不是自然崩开的,倒像被什么利器挑开的。
她蹲下身,顺着白毛方向看过去——青石板缝隙里有几道细浅的拖拽痕,呈不连贯的S型,像是被拽着走的生物在挣扎。
最边缘还压着半枚鞋印,前掌深,后掌浅,像常穿胶鞋的人留下的。
“准是被外地人拐走了!”
卖早点的王婶挤过来,竹蒸笼的热气糊在眼镜片上,“上回我看见俩骑摩托车的在巷口转悠,贼眉鼠眼的。”
“瞎说!”
修表匠老张敲着放大镜,“团子最精了,生人摸一下都要吼,哪能随便跟人走?”
苏晚垂眼替陈阿婆理了理被扯乱的银发。
她注意到人群里那个穿黑夹克的年轻人——李昊,最近总在巷尾摆烧烤摊的,正低头拨弄烤串签子,喉结动了动,分明听见“团子”二字,偏要装作看天上云:“要我说...许是被野猫叼走了?”
“不可能。”
苏晚突然开口。
她记得李昊前天来茶寮要过冰水,当时他裤脚沾着苍耳,而苍耳只长在巷尾废弃车棚旁的野草丛里。
此刻他的胶鞋尖正无意识碾着地面,和她刚才看到的鞋印轮廓有七分像。
陈阿婆攥住苏晚的手腕:“晚丫头,你最心细,帮阿婆找找成不?”
苏晚应下时,茶寮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响。
她想起昨天有位穿香云纱的太太落了包茶渣,说是产自福建的白毫银针,带股蜜兰香——团子最爱凑着阿婆的茶杯嗅这个味儿。
她蹲在茶寮门口,将茶渣碾碎撒成扇形,又仰头辨了辨风向。
午后的风正从巷尾往巷口吹,若团子被带到那边,闻到熟悉的茶香该会叫唤。
果然,半刻钟后,风里飘来一声细弱的“汪”。
苏晚迅速掏出手机拍下地面的拖痕与草屑分布,顺着声源往巷尾走。
“苏老板这是要干啥?”
“许是学警犬找狗?”
议论声被抛在身后。
苏晚的指尖轻轻抚过墙根的苔藓——拖拽痕在这里拐了个弯,说明拖拽者中途停过步。
再往前五十米,废弃车棚的铁皮门半开着,锈迹斑斑的铁架下,一只旧轮胎突然动了动,露出团雪白的毛。
“团子!”
柴犬从轮胎缝里挤出来,脖子上的狗牌撞得叮当响。
它后腿沾着草汁,见了苏晚便扑上来舔她手心,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轮胎后面还躺着半根没吃完的烤肠,油星子渗进了轮胎纹路里。
苏晚弯腰抱起团子时,听见车棚角落传来响动。
李昊从堆着的破纸箱后钻出来,脸涨得通红:“我...我就是想吓唬她!
谁让她总去城管那告我占道!
““吓唬?”
苏晚摸了摸团子后腿的擦伤,“你拴它的时候,它挣扎得厉害吧?”
李昊的胶鞋尖蹭着地面:“我、我拿烤肠哄它的...但狗绳是被你用刀尖挑开的。”
苏晚举起那截狗绳,锁扣内侧的刮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你怕首接解开会被监控拍到,所以用了裁纸刀——今早你裤兜里还别着那把刀呢。”
李昊的手下意识去摸裤兜,摸到金属刀柄的瞬间脸色煞白。
巷口的喧哗声由远及近。
陈阿婆的哭腔混着街坊的惊叹,苏晚抱着团子转过街角时,正撞进一片暖黄的灯光里。
顾裴站在路灯下,藏青警服被风掀起一角,下属小赵举着相机还在拍现场。
“苏老板。”
顾裴的目光从团子身上移到苏晚怀里的笔记本——封皮上密密麻麻记着拖痕方向、草屑种类、甚至风向时间,“你怎么知道去车棚找?”
“猜的。”
苏晚笑着摸了摸团子的耳朵,可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她想起今早蹲在地上看拖痕时,那种本能的敏锐感——像是有团被蒙住的火,突然窜起了小火星。
顾裴没再追问,只是盯着她笔记本上的字迹看了会儿。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首到小赵喊他去做笔录,他才转身,却又停住:“五年前梧桐路的车祸,你当时坐副驾驶。”
苏晚的手指在团子颈圈上顿住。
五年前的记忆像被揉皱的纸,只余下刺目的白光和刺鼻的汽油味。
她望着顾裴的背影,忽然想起今早看鞋印时,潜意识里闪过的词——“步态分析”。
当晚,茶寮打烊后,苏晚坐在柜台前。
台灯暖光下,她翻开笔记本,将白天画的拖痕图重新描了一遍,又在旁边标注气味扩散时间。
墨迹未干时,她的指尖轻轻抚过“李昊 胶鞋 苍耳”那行字,忽然想起顾裴说的车祸案——当时的卷宗里,是否也有类似的痕迹?
窗外的老梧桐沙沙作响,一片叶子落在笔记本上。
苏晚合上书页时,瞥见扉页上自己刚搬来茶寮时写的字:“安于茶盏,不问是非。”
墨迹有些淡了,像被水浸过似的。
她吹灭台灯,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茶柜上。
那截狗绳被她收在抽屉里,锁扣的刮痕在黑暗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