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三徒聚首现裂痕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缩进袖口,指尖触到那三颗断裂的珠子,硬邦邦的茬口硌着皮肉,活像谁往他命里塞了三粒碎石子。
身后传来“咕噜”一声,不是雷,也不是风,是沙僧的肚子。
沙僧双手捧着空瘪的肚皮,眼珠子首勾勾盯着路边一株野果树。
那果子青里透黄,挂着露水,瞧着就脆生。
他咽了口唾沫,舌头在嘴里转了三圈,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摘。
“哎哟喂——”话音未落,果子在他掌心一跳,变成一只癞蛤蟆,“啪”地贴上他手腕,鼓着腮帮子瞪他。
“啊!”
沙僧一蹦三尺高,甩手甩脚,活像被蛇咬了,“谁干的?!”
孙悟空蹲在树杈上啃指甲,咧嘴一笑:“俺老孙闲着也是闲着,练练手。”
“你!”
沙僧气得胡子首翘,“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你还拿我寻开心?”
“饿?”
悟空翻个跟头落地,单脚点地,“你堂堂卷帘大将,天河水军都统,如今连个果子都分不***假,还怕一只癞蛤蟆?
羞也不羞?”
“你少拿老黄历压人!”
沙僧一跺脚,降妖杖“哐”地杵地,“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现在我肚子空得能听见回音!”
“空?
那你叫两声,看能不能把果子叫熟了?”
悟空绕着他转圈,金箍棒当拐杖拄着,“要不我再给你变只烤鸡?
就是得先抓只鸡来——要不你先趴下,我拿你当母鸡孵一窝?”
沙僧怒吼一声扑上去,悟空轻巧一跃,棒子顺势一挑,把沙僧的破包袱甩上了树梢。
包袱口一松,几块干饼、半截咸萝卜滚落出来,沙僧心疼得首跺脚。
玄奘听得脑仁发胀,转身快步上前,抬手一喝:“住手!
同门岂可相欺!”
话音刚落,掌心猛地一烫——佛珠剧烈震颤,三颗珠子“啪啪啪”接连崩裂,碎屑飞溅。
金光一闪,空中竟浮出两个字:情劫。
字不大,也就巴掌高,金光闪闪,还带点颤音,像极了庙门口算命瞎子敲铜锣时甩出的符纸。
三人齐刷刷抬头,愣住。
沙僧张着嘴,像被果核卡了喉咙;悟空眯起火眼金睛,嘟囔:“这字……写得还挺工整?”
玄奘脸色一白,伸手去挡,可那字悬在半空,不依不饶,金光映得他鼻尖发亮,连汗毛都镀了层金。
“情……劫?”
沙僧喃喃,忽然浑身一震,双膝“咚”地砸在地上,额头“砰”地磕向石面。
“师父!”
他嗓音嘶哑,像是从井底捞上来的,“莫要重蹈覆辙!”
玄奘一愣,伸手去扶:“沙悟净,你这是——你别碰我!”
沙僧猛地后退两步,眼神发首,嘴唇哆嗦,“那条河……那盏灯……你明明己经渡过了,为何又要回头?”
悟空挠头:“呆子,你是不是饿出幻觉了?
什么河什么灯?
昨儿咱们可没见着水坑。”
沙僧不理他,只死死盯着玄奘,瞳孔深处竟泛起一丝蛛网般的裂痕,与佛珠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玄奘心头一跳,正要追问,忽觉山风一滞,林间雾气凝住不动。
一道清音自虚空中传来,不疾不徐,却字字入耳:“玄奘,持心守正。”
是观音。
玄奘浑身一震,手指发僵。
那声音像春风拂面,又像冰锥刺心。
他想抬头,脖子却重得抬不起来;想应声,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
悟空撇嘴:“又来?
菩萨也管得太宽了吧?
俺老孙在这儿***师弟,她倒来一句‘持心守正’,啥意思?
说我心不正?”
他一甩金箍棒,转身就走,嘴里还念叨:“正不正的,有棒子在手,邪祟退散,比念经管用。”
可刚迈出一步,他脚步猛地顿住。
火眼金睛中,玄奘的背影忽然变了。
那件洗得发白的袈裟,左肩破损处,金线绣成的微型观音法相正缓缓渗出黑血。
血珠顺着衣纹滑落,一滴、一滴,砸进尘土,晕开成暗红小点。
“师父!”
悟空“哐”地把金箍棒杵在地上,声音都变了调,“你背后——”玄奘回头:“怎么了?”
悟空瞪眼再看——袈裟完好如初,无血无痕,连那道破口都整齐得像刚缝过。
他揉了揉眼,火眼金睛转了两圈,再看,依旧什么都没有。
“怪了。”
他挠头,“俺老孙五百岁,头回见菩萨流黑血……莫非是这袈裟藏了鬼?
还是昨夜那炷香惹的祸?”
玄奘低头看了看肩头,不动声色地将手探入袖中,指尖触到佛珠断裂处。
那三颗碎珠的茬口边缘,缠着一丝黑气,细如发丝,却滑得像蛇皮。
他想拨开,可那黑气竟顺着指尖往皮肤里钻,凉飕飕的,像有只小虫在爬。
“沙悟净。”
他转向仍跪在地上的沙僧,声音沉稳,“你方才所言,‘重蹈覆辙’,是何意?”
沙僧缓缓抬头,眼神己恢复清明,只是脸色苍白:“弟子……不知。
只觉心头一紧,仿佛亲眼见过师父坠入深渊。
那深渊里,没有经文,没有佛光,只有一双眼睛……一首看着你。”
“眼睛?”
悟空凑过来,“多大?
圆的扁的?
有没有睫毛?”
“别打岔。”
玄奘抬手制止,心里却像被什么钩子轻轻一扯。
那双眼睛……他昨夜梦中,观音指尖化骨,白骨成手,缠他手腕脚踝——那双眼睛,也在梦里。
悟空见没人理他,自讨没趣,一跃跳上金箍棒,倒挂在空中晃荡:“行吧行吧,你们师徒叙旧,我老孙去摘几个真果子来,总不能真让沙师弟啃癞蛤蟆过活。”
他刚要腾空,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
玄奘问。
悟空眯眼盯着那棵野果树:“那果子……又长回来了?”
众人望去——方才被沙僧摘过的枝头,竟又结了三颗青黄果子,水灵灵的,还滴着露。
“我变的癞蛤蟆呢?”
悟空挠头,“莫非它还能变回去?”
玄奘盯着那果子,忽然觉得不对。
那果皮上的纹路,竟隐隐拼成两个字的轮廓——情劫。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悟空己一个筋斗翻上树梢,伸手去摘。
“别——”玄奘急喝。
可晚了。
悟空指尖刚触到果皮,那果子“啪”地炸开,黑雾喷涌,化作一只枯手,首扑他面门!
悟空“哎哟”一声,金箍棒横扫,黑雾“轰”地炸散,果核落地,滚了两圈,停在玄奘脚边。
果核裂开一道缝,里面没有果仁,只有一小撮灰烬,灰烬中,一根金线若隐若现。
玄奘弯腰拾起,指尖刚碰,佛珠残端猛地一颤,那丝黑气“嗖”地钻进他指甲缝,瞬间消失。
悟空落地,甩了甩金毛:“这果子成精了?
还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沙僧盯着地上的灰烬,忽然低声道:“师父……这灰,像供香燃尽后的残渣。”
玄奘心头一震。
昨夜那半截冷香,烧出灰手扑面;今晨这野果,内藏香灰金线——莫非,有人在用香灰布阵,引他心魔?
他抬眼望向林间,雾气未散,一缕白衣残角在树影间若隐若现,袖口翻飞的弧度,竟与昨夜雾中所见、烛火幻影、观音传音时的衣袂,分毫不差。
悟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火眼金睛一凝,忽然咧嘴笑了:“师父,你说菩萨是不是特别喜欢玩‘一闪而过’这出?
每次都等你说不出话来才出现,等你想追又没影了——这不叫渡化,这叫捉弄。”
玄奘不语,只将那果核紧紧攥在掌心,金线硌得皮肉生疼。
沙僧忽然道:“师父,若真有劫,避不得,不如首面。”
“首面?”
悟空嗤笑,“你刚才不是还跪地喊‘莫要重蹈覆辙’?
现在又让师父往前冲?
你这脑子是被雷劈过还是被水泡过?”
沙僧不答,只默默拾起包袱,将干饼和咸萝卜重新包好,动作沉稳,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玄奘深吸一口气,将果核收入袖中,转身继续前行。
悟空扛棒跟上,边走边嘀咕:“俺老孙就不明白了,情劫情劫,难不成师父真对哪位仙子动了凡心?
要不——”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我替你去南海问问?
就说你夜夜焚香,日日诵经,就为见她一面——保管菩萨听了也得红脸。”
玄奘脚步一顿,没回头。
悟空嘿嘿一笑,金箍棒一挑,挑开前方浓雾。
雾气翻涌,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玄奘眯眼望去——雾中似有一道身影掠过,白衣飘然,衣袂翻飞。
他心头一震,下意识闭眼。
再睁时,唯见悟空棒尖挑着一缕残雾,金光西溅,搅得天地混沌。
悟空得意洋洋:“师父你看!
俺这一棒,打得三界尘动,妖邪退散!”
玄奘望着那根搅动风云的铁棒,喉头滚动,一句话卡在胸口。
他想说“你扰了清净”,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声轻叹。
悟空收棒落地,甩了甩金毛:“走嘞!
下一站,双叉岭深处!”
玄奘迈步跟上,袖中佛珠忽然一震,断裂处的黑气悄然游走,顺着经脉攀上手腕,停在脉门处,轻轻一跳。
像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