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刀与黑糖
与其说是镇，不如说是一片废墟。
镇子显然刚刚被兵祸洗劫过，断壁残垣，处处是烧焦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
许烈的伤口发炎了，开始发烧，人也变得昏沉。
他们必须找到一些干净的水和药物。
沈舟搀扶着高大的许烈，像一只蚂蚁拖着甲虫，艰难地走在寂静的街道上。
他的目光，却在冷静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故，比他想象的更加***和残酷。
他看到一具尸体上，穿着还算体面的衣服被人扒光了，只留下一条遮羞的裤子。
他看到一个米铺门口，洒落在地的米粮里，混着黑色的泥土和血迹，依旧有几只瘦骨嶙峋的手在里面疯狂地刨着。
这就是战争过后的世界，没有秩序，没有道德，只有最原始的生存本能。
在一个倒塌的药铺前，沈舟停下了脚步。
他让许烈靠着墙坐下，自己则钻了进去。
药柜大多被砸烂了，药材撒了一地。
他凭借着前世那点可怜的知识，辨认着一些能用的金疮药和清热的草药。
就在他专心翻找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响。
沈舟的身体瞬间绷紧，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正站在废墟的阴影里，手里攥着一把匕首，像一头警惕的小野猫，死死地盯着他。
少女的脸很脏，头发枯黄，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狠厉。
她穿着不合身的破烂衣服，瘦得像根豆芽菜，但握着匕首的手，却很稳。
两人对峙着，谁也没有说话。
沈舟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腰间。
那里，挂着一个半满的水囊。
他的喉咙动了动，干得快要冒烟。
“水……能给我一点吗？”
沈舟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用东西换。”
少女的眼神依旧警惕，没有放松。
她打量着沈舟，又看了看外面靠在墙上、气息微弱的许烈。
“你有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了。
沈舟从怀里摸出几株刚刚找到的、还算完整的草药，“止血的，还有退烧的。
你或者你的家人，也许用得上。”
少女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这个时代，药品和食物一样，都是硬通货。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走了过来，将水囊递了过去。
沈舟接过，没有立刻喝，而是先拿去给许烈。
许烈己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沈舟小心地将水喂进他的嘴里，然后用湿布擦了擦他滚烫的额头。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过头，自己也喝了一小口，然后将草药递给了少女。
少女接过草药，仔细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笔交易。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在另一边的墙角，沉默地看着他们。
“我叫阿梨。”
她忽然开口。
“沈舟。”
“你那个大人，快不行了。”
阿梨的声音很舟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伤口烂了，光靠这些草药，没用。
需要用烧红的刀子，把烂肉剜掉，再敷上药，才有可能活命。”
沈舟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下不了手。
他的灵魂是成年人，可这双手，只是一个十岁孩子的手。
阿梨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撇了撇嘴，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胆小鬼。”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等等！”
沈舟叫住了她。
他看着阿梨，那双漆黑的眸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来做。
我再给你一样东西。”
阿梨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哦？
你还有什么？”
沈舟从怀里，慢慢地摸出一样东西。
那不是金银，也不是兵器。
是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黑糖。
这是逃出来之前，靖北侯府的厨娘偷偷塞给他的。
在那个时候，这只是他偶尔解馋的零嘴。
而现在，这几乎是他身上除了那枚鹰符之外，最珍贵的东西了。
黑糖的甜味，在这片充满死亡和腐臭的废墟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
阿梨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对她这样的流浪儿来说，这种纯粹的甜味，是梦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成交。”
她几乎没有犹豫，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这个残酷的世界，就是如此。
一块糖，就能买来一条命。
或者说，买来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沈舟的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他只是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