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夜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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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国皇宫的冬夜,总是格外寂静而漫长。

腊月的寒风呼啸着穿过朱红宫墙与雕梁画栋,在空荡荡的廊庑间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大雪从黄昏时分便开始飘落,到了深夜,己然将整座皇城覆盖在一片皑皑之下。

琉璃瓦、汉白玉栏杆、枯寂的枝桠,全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唯余单调而冰冷的白。

八岁的小公主云瑶蜷缩在锦被中,却毫无睡意。

瑶光殿内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熏笼里袅袅飘着安神助眠的苏合香,两个守夜的宫女垂着头坐在脚踏上,己然昏昏欲睡。

一切都舒适而妥帖,符合她身为国君最宠爱***的身份。

可她却觉得窒息。

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像一只华美而冰冷的笼子。

她不喜欢这里无处不在的规矩,不喜欢宫人们小心翼翼、带着距离的恭敬,甚至不喜欢父皇那总是带着审视与估量的“宠爱”——她知道的,那宠爱如同易碎的琉璃,需要她用乖巧、懂事、优秀的课业来换取,稍有不慎,便会消失无踪。

就像母妃那样。

曾经那般受宠的母妃,病逝后不过半年,宫中便再无人敢轻易提起她的名字。

父皇有了新的宠妃,新的孩子。

云瑶悄悄坐起身,赤着脚踩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上,没有惊醒任何人。

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凛冽而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冰雪的干净气息,驱散了殿内令人昏沉的暖香。

她贪婪地深吸了一口,被冷风激得微微打了个颤,却觉得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窗外,月光洒在雪地上,映得天地间一片朦胧而温柔的亮白,与殿内昏黄的烛火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念头忽然闯入脑海:出去看看。

这个念头大胆而叛逆。

公主深夜独自外出,若被发觉,守夜的宫人必定要受重罚,她自己也难免被训斥。

但她只是犹豫了一瞬。

回头看了看熟睡的宫女,云瑶动作极轻地取过搭在屏风上的雪白狐裘,小心地裹紧自己。

她身形小巧,像一只灵巧的猫儿,悄无声息地绕过屏风、珠帘,推开沉重的殿门侧身溜了出去,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殿外的寒冷瞬间包裹了她,呵气成霜。

小巧的赤足陷进冰凉柔软的雪地里,带来一阵刺骨的冷意,她却奇异地感到一种自由的雀跃。

避开巡夜侍卫的路线,她熟门熟路地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了御花园的深处。

白日里熙攘的花园,此刻万籁俱寂,唯有积雪压弯枝桠时偶尔发出的“扑簌”声。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陪伴着她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红梅映雪,暗香浮动。

她徜徉其间,渐渐忘了寒冷,忘了宫规,只觉得心胸都开阔起来。

就在她沉浸在这份偷来的静谧与自由时,一阵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声音,钻入了她的耳中。

那是一种……细碎而隐忍的呜咽,像是某种小动物在极度痛苦或恐惧时发出的哀鸣。

云瑶停下脚步,屏息凝神,仔细辨别着声音的来源。

声音断断续续,来自一株年代最久远、枝干最虬结的老梅树下。

那树下堆积的雪似乎格外厚,有一团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东西,在微微颤抖着。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心脏不知为何提了起来。

走得近了,她才看清——那竟是一只幼猫。

它太小了,大概才刚出生不久,通体毛发是纯粹的黑色,此刻却被雪水和污泥打得湿透,一缕缕黏在身上,更显得它瘦骨嶙峋,孱弱不堪。

它蜷缩在雪地里,几乎冻僵了,只有身体细微的颤抖证明它还活着。

它的一条后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似乎受了伤。

最让云瑶心头一紧的,是它的眼睛。

那是一双金色的猫眼,此刻因为寒冷、恐惧和痛苦而半眯着,眼神黯淡,却依然带着一种野性的、濒临绝境的警惕。

当它发现云瑶靠近时,喉咙里发出极其低弱的、充满威胁的嘶嘶声,试图吓退这个庞然大物,但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反而更添了几分可怜。

云瑶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

宫中不是没有猫。

那些被养得油光水滑、性情高傲的波斯猫、狮子猫,是后妃们的爱宠。

但它们从不会像眼前这个小东西一样,狼狈、脆弱、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它看起来那么孤独,那么无助,就像……就像某些时刻被深宫寂寞和无形压力包裹着的她自己。

一股强烈的怜爱和保护欲瞬间涌上心头。

“嘘……别怕,”她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极柔,生怕惊扰了这只脆弱的小生命,“小家伙,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慢慢伸出手,没有首接去碰触它,而是先让它能看到自己的动作,感受到自己的善意。

小黑猫依然警惕地看着她,金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收缩成一条细线。

严寒最终战胜了恐惧,求生的本能让它无法拒绝即将到来的温暖。

云瑶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她解开自己身上那件温暖柔软的狐裘,小心地、轻柔地将那团冰冷颤抖的小东西包裹起来,抱入怀中。

入手是刺骨的冰凉和轻微的重量,几乎感觉不到生命的迹象。

小黑猫在她怀里极其微弱地挣扎了一下,或许是狐裘上残留的她的体温太过温暖,或许是感受到了她动作里的温柔和毫无恶意,它渐渐停止了颤抖,安静下来。

它抬起小脑袋,用那双黯淡的金***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警惕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懵懂的、试探性的依赖。

然后,它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近乎叹息的呼噜声,将小脑袋彻底埋进了温暖柔软的狐裘褶皱里,仿佛终于找到了安全的港湾。

那一刻,怀抱着一团冰冷的小生命,感受着它微弱的呼吸和逐渐回暖的体温,小公主云瑶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心里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和满足感。

什么珍宝珠玉,什么父皇的夸奖,似乎都比不上这一刻。

这只无人问津、濒死的小黑猫,成了她雪夜之中最珍贵的发现,最秘密的宝藏。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护在怀里,用身体为它挡住寒风,加快脚步,沿着来时的路,悄无声息地返回那座华美而冰冷的宫殿。

这个雪夜,一位公主捡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陪伴。

也无人预见,这场相遇,将会跨越生死,缠绕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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