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大小姐,日后多多指教
沈灼华踩着脚凳走下马车,素色裙角绣着的缠枝纹轻晃,门房老张便快步迎上来,脸上虽持着惯常的恭敬,眉峰却微蹙,语气透着几分不寻常:“小姐,老爷在正厅待客,特意吩咐您一回来就过去。”
“知道了。”
沈灼华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裙摆,指尖划过衣料,动作平稳,心底却掠过一丝诧异。
——父亲素来严谨,极少在临近晚膳时见客,今日也未听闻有同僚来访的消息。
穿过抄手游廊,廊下宫灯被风推得轻晃,橘色光透过绢面洒在青石板上,忽明忽暗。
正厅方向传来说话声,其中一道调子带着漫不经心的轻佻,像颗石子投进静水,却未在她心头多留波澜,只觉耳熟。
走到垂花帘前,沈灼华抬手掀帘,迈步而入的瞬间,脚步微顿。
——父亲对面的梨花木椅上,坐着个穿青布长衫的年轻男子,袖口卷至小臂,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块莹白玉佩,流苏轻扫膝头。
那眉眼神态,正是前日街市上撞了她马车的陆景衍。
他察觉目光,转玉佩的手一顿,抬眼望来,嘴角勾起戏谑的笑,眼里藏着明晃晃的“看好戏”。
沈灼华压下心头那点意外,敛衽屈膝,依礼行礼,声音平稳无波:“见过陆世伯,陆世子。”
眼角余光瞥见陆景衍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笑意却更深,她却只当未觉,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
陆世伯放下茶盏,笑着摆手:“沈小姐不必多礼。
早闻沈府千金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世伯谬赞。”
沈灼华指尖轻绞帕子,针脚生涩的新帕被攥得微变了形,面上依旧平静。
父亲这时开口,语气郑重:“灼华,景衍近来在京中办事,永宁侯府修缮,暂无住处。
我己应下让他在府中借住数月,你往后在府里,多照拂些。”
“借住数月?”
沈灼华抬眸看了父亲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又垂下眼帘,压下情绪,微微颔首:“是,女儿知道了。”
指尖的帕子被攥得更紧,丝绵硌得指腹发麻——外男入府,不合男女大防,父亲素来谨慎,今日为何应下这越矩的请求?
父亲似是看出她的疑虑,却只轻咳一声,未再多言。
陆世伯满意点头:“景衍自小性子野,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沈小姐多担待。”
“世伯言重了。
世子是客,照拂是分内之事。”
沈灼华维持着平静,声音却难掩一丝疏离,心里像被投了石子,却强压着不让涟漪外显。
又说几句官场寒暄,陆世伯起身告辞,父亲陪送至门口。
正厅里只剩两人,空气瞬间静得尴尬,檀香似也凝固。
沈灼华转身便要回院,身后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沈小姐今日,可比街市上客气多了。”
她脚步微顿,回头看他——他己站起,青布长衫扫过地面,眼神里的戏谑未减:“怎么,不欢迎?”
“陆世子说笑了。”
沈灼华语气冷了几分,像覆了层薄冰,却依旧守着礼数。
“家父既己应下,沈府自然欢迎。
只是府中规矩多,恐要委屈世子。”
言下之意,是提醒他安分守己。
他却像没听出弦外之音,往前凑了半步,松木香淡淡漫过来。
他压低声线,似在说悄悄话:“能住沈大小姐家,是我的荣幸。
说不定住久了,还能学学规矩,省得总被说‘没礼貌’。”
“男女有别,世子请自重。”
沈灼华说完,转身就走,又想起父亲的嘱托,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吩咐:“世子刚到,想必劳累,我让下人带您去客房歇息。”
“等等!”
他快步跟上来,声音轻快,“咱们也算‘熟人’,不聊聊?”
“我与世子算不上熟人。”
沈灼华加快脚步,廊下灯笼晃得影子忽长忽短,她却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
“怎么不算?”
他追上来并肩走,带着点耍赖的意味,“前日撞你马车,昨日在锦绣阁见你,今日还要借住,这缘分多难得。”
“陆世子若再胡言,我便禀明家父,另寻地方安置你。”
沈灼华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语气带着警告,眼底寒意渐浓。
他收敛了些,嘴角却仍翘着:“好吧,不逗你了。
往后几个月,还请沈大小姐多多指教。”
说着,竟学她的样子屈膝行礼,动作却歪歪扭扭,眼神里的笑意亮得晃眼。
沈灼华没再理他,转身快步走向汀兰院。
晚风吹起裙摆,身后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像道甩不掉的影子。
醉霜和意安在院门口候着,捧着温好的莲子羹。
见沈灼华回来,连忙迎上,意安瞥见跟在后面的陆景衍,惊讶地张大嘴:“小、小姐,他怎么……别多问。”
沈灼华打断她,快步走进内室,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刚喝了口莲子羹,就听见窗外陆景衍对小厮说:“这间客房窗户小,透光差,能不能换间采光好的?
最好离沈大小姐的院子近些。”
沈灼华扶着额头,太阳穴微跳,却很快压下情绪。
她***片刻,心底的疑虑愈发清晰。
——陆景衍身为侯府世子,即便家中有事,也断无外男借住沈府的道理。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陆家又有什么打算?
若敢危害沈府……她眼底闪过一丝冷冽,随即又恢复平静。
只在心里暗忖:需多留意,不可大意。
若有歹心,需除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