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咬了一口糖葫芦,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问,“这里昨晚死人了?”
“嗯。”
燕离不想跟她多说。
这种一看就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真可怜。”
少女又咬了一口山楂,咂咂嘴,“人命真不值钱。”
燕离没理她,拿起扫帚,想把混着血水的草料扫到一起。
“喂。”
少女又叫他。
“干嘛?”
燕离有些不耐烦。
“你叫什么名字?”
“燕离。”
“燕离……”少女重复了一遍,歪着头想了想,“挺好听的。
我叫薛白薇。”
她自顾自地介绍完,又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看着地上的血迹。
“啧啧,这伤口,是被人用重手法震碎了后脑,一击毙命,干净利落。”
薛白薇的语气,就像是在评价一盘菜。
燕离的动作停住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薛白薇。
这个女人,不简单。
寻常大家闺秀,看到血都该尖叫了,她倒好,还蹲下来研究死因。
“你看***嘛?”
薛白薇舔了舔糖葫芦,对他甜甜一笑,“我爹是仵作,我从小就看这些,习惯了。”
燕离半信半疑。
“你一个人在这里?”
他问。
“对啊,我来找人的。”
薛白薇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可惜,我要找的人好像不在。”
“那你该走了。”
燕离下了逐客令。
这里是武林盟的地盘,很快就会有大人物过来查案,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待在这里,很麻烦。
“别这么冷淡嘛。”
薛白薇不仅没走,反而凑得更近了些。
一股香甜的气息飘进燕离的鼻子里,混杂着糖葫芦的甜味和少女身上若有若无的体香。
很奇怪,这股味道竟然让他那股恶心的感觉消退了不少。
左手的颤抖也奇迹般地平缓了一些。
“你这手,真是旧伤?”
薛白薇的目光再次落到他的左手上。
燕离皱眉,把手藏得更深了,“与你无关。”
“让我看看呗。”
薛白薇的眼神里满是好奇,“说不定我能治呢。”
“不必。”
燕离冷冷地拒绝。
他这手,看过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马厩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盟主驾到!”
一声高喝,让整个别院的气氛都瞬间凝固了。
燕离心里一沉。
武林盟主,司空晦。
那个传说中年纪轻轻就一统江湖、武功深不可测的男人。
他竟然亲自来了。
看来昨晚的事,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还不跪下!”
旁边的护院对着燕离低声呵斥。
燕离抿着唇,有些屈辱地跪了下去。
他记不清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但他模糊的记忆里,自己似乎从未对人下跪过。
可如今,他只是一个卑微的马夫。
不跪,就是死,他不想死。
他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为什么左手会握不住剑,为什么会对血腥味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垂下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身边的薛白薇,竟然还站着。
她不仅站着,还在悠闲地啃着她的第三颗糖葫芦。
仿佛即将到来的武林盟主,还不如她手里的零食重要。
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疯了不成?
燕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眼神深邃得像一潭寒水。
他就是司空晦。
武林盟主。
所有人都跪下了,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只有薛白薇的“咔嚓”一声,显得格外刺耳。
她又咬碎了一颗山楂。
司空晦的目光,瞬间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很冷,带着审视和威压。
寻常江湖人被他这么一看,腿肚子都要打颤。
薛白薇却毫无所觉,甚至还对着他扬了扬手里的糖葫芦,笑得眉眼弯弯。
“盟主大人,要来一串吗?”
她问道。
声音清脆,像是山间的泉水。
跟在她身后的管事脸都吓白了,哆哆嗦嗦地喊:“大胆!
见了盟主还不下跪!”
“为什么要跪?”
薛白薇一脸无辜,“我又没犯法。”
“你……无妨。”
司空晦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
他没有理会薛白薇,目光在血腥的院子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跪在地上的燕离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燕离藏在身后的左手上。
尽管燕离极力掩饰,但那只手依旧在轻微地颤抖。
司空晦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你是此地的马夫?”
他问燕离。
燕离头垂得更低了,“是。”
“昨夜,可曾听到什么异动?”
“回盟主,小人昨夜睡得沉,什么也没听见。”
这是管事一早就教好的说辞。
司空晦不置可否,淡淡道:“抬起头来。”
燕离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抬起了头,西目相对。
司空晦的眼神,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
燕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首冲天灵盖。
这个人很危险,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危险。
他脑海中警铃大作,身体下意识地紧绷起来,进入了一种戒备状态。
这是一种本能。
一种属于猎物的、面对顶级捕食者时的本能。
司空晦看着燕离的眼睛,那是一双很黑的眸子,里面藏着茫然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桀骜。
不像一个马夫该有的眼神。
“你的手,伸出来。”
司空晦命令道。
燕离的心猛地一跳。
他最不想被人看到的就是这只废手。
“盟主,小人的手……只是旧伤复发,不碍事的。”
他试图搪塞过去。
“本座让你伸出来。”
司空晦的语气加重了,不容置喙。
燕离咬了咬牙,知道躲不过去了。
他缓缓地,将不住颤抖的左手,从背后伸了出来。
那只手,其实很好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是此刻因为颤抖,显得有些可笑和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