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贩子拐走十年,苏予欢终于被接回了家。可她并不知道,等待她的,是另一个地狱。
1“这是你的亲生哥哥,以后……他会好好照顾你,跟他回家吧!”女警说完这句话,
就把我交给了一个十分高大帅气的男人。那是10岁的我第一次见到25岁的苏予安,
他逆着光站在门口。我看着他,有种特别的亲切感和安全感。我想,
这也许就是血缘的神奇吧!可他并没有走过来,只是沉默地看着我。我局促地站在那里,
不敢开口,不敢动,也不知何去何从。女警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牵着我走到他面前:“苏先生?”他仿佛才回过神,接过我的手。
“当然……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我跟着他回了苏家。我本应该从小长大的家。
真的很大很漂亮,有旋转楼梯,有花园,有秋千。但是空空荡荡的。除了我和哥哥,
只有两个阿姨,一个做饭,一个清洁。“这是你的卧室。”他把我领进一个超级温馨的房间,
是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象的那种。“这间卧室是爸妈亲手布置的,
这些家具也都是他们精心为你挑选的。你的衣服、鞋子,发卡首饰,从里到外都有,
尺码应该都差不多。”他把衣柜门、抽屉一一打开向我展示,又拿起床头柜上的全家福。
“他们在家的时候,每天都会进来坐坐,把从天南海北带回来的小礼物放进来。
想象你在世界的哪一角,长多高了,像他们谁多一点……”“苏予欢,
他们真的很爱很爱你……”苏予欢……原来这才是我的名字。被叫了十年的“招招”,
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可我除了开心和感动,更多的是害怕。
“哥、哥哥……”我怯怯地问:“我今晚要一个人住这里吗?
”苏予安淡淡地看我一眼:“当然。不仅今晚,以后你都要住在这里。”临走前,
他说:“晚安,做个好梦。爸妈会一直陪着你的。”可惜,我做了噩梦。梦里,
照片上的夫妇活了过来,和蔼可亲地拉着我四处介绍。“欢欢,瞧这个公主床,喜欢吗?
爸爸特别为你定制的!”“欢欢,这床单喜欢吗?妈妈挑的,粉紫色,
最温馨了……”“还有这布娃娃,你晚上可以抱着睡哦!”“瞧,公主发冠、仙女魔法棒,
送给我们欢欢小公主……”我浑身抖着,
摇着头向后退:“不、我不要……不是我、我没有害你们,
我什么也不知道……对不起……”“欢欢,过来,到爸爸妈妈这里来!”他们刚把手伸向我,
忽然身体向下坠去。我赶紧扑上去,想抓住他们的手,却怎么也抓不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堕入无尽的冰冷与黑暗。“啊——”我大汗淋漓地醒来。天还没有亮。
打开灯,床头柜上的相框正对着我的脸,我的亲生父母正无比温和地望着我。
我赶紧把相框面朝桌面放下,抱着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2终于熬到了天亮。
苏予安已经坐在餐桌旁等我。“怎么还穿着之前的衣服,爸妈给你准备的不喜欢吗?
”见他蹙眉,我赶忙解释:“不是,我……”“那就去换上。”他语气虽淡,却不容置疑。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上楼去换了一条裙子。他满意地点点头:“很适合你,以后,就这么穿。
”我低着头道:“知道了,哥哥。”“吃吧,都是爸妈从前定好的菜谱,
他们设想过无数次你回家的第一顿饭。”面前是一大桌菜,色香味俱全。
都是我从来没见过更没吃过的美味,可我的身上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胃里也是一阵翻腾。“我去公司了,五分钟后会有老师过来给你补课。我们的爸爸是外交官,
妈妈是大学教授。他们的孩子,从基因角度,也不应该碌碌无为。苏予欢,
你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对吗?”他的手放在我肩膀上。我垂着眼皮点了点头。
三个月的时间,我从只认识几十个字,到勉强跟上五年级的课程。
苏予安看着我的测试卷点了点头,随即看着我又皱起了眉。“怎么还是这样瘦?脸色也不好。
”我忙不迭道:“哥哥,我都吃了……吃得很好,睡得……睡得也好,
可能、可能……”好在他也没为难我:“以后让王妈再加强营养吧!去收拾一下,
我们去拍照。”我不知这又是搞什么,赶紧听话地去换了条公主裙。临出门前,想到什么,
又戴上了那枚公主发冠。苏予安果然很满意。3到了影楼,要拍照的时候我才发现,
他忽然拿出一个放大的相框让我捧着。我低头一看,是爸爸妈妈……“啪”地一声,
相框掉在地上。苏予安的脸瞬间化作了冰山。我手忙脚乱地去捡,
却被上面的小钉子划到了手。“予安?老远瞅着就像,还真是你啊!
”一个打扮特别骚包的年轻男人走进来,热情地拍了下苏予安的肩膀。随即注意到我。
“这是妹妹吧?长得真可爱!手怎么划破了?来,哥哥给你贴个好看的创可贴。
”“我叫林野,是你哥的干兄弟。下次见了,记得叫哥哥!”“你哥哥也真是的,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对小妹妹要温柔嘛,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以后林哥哥罩着你!
”从那以后,他就经常来我家。每次都会带一些小玩意给我,有时是一份好看的小蛋糕,
有时是一个鲜艳的小手串。他性格开朗,又特别健谈。我喜欢和他在一起,
好像暂时能忘掉那些烦恼。苏予安很快便帮我找好了学校。他有自己的公司,每天总是很忙。
不过每晚睡觉前,依然会检查我的作业,然后为我朗读父母曾经写给我的信。我希望他在家,
因为晚上做噩梦醒来时,会觉得剩下的夜没那么难熬。我又希望他忙得住在公司,
或者接连出差很多天,这样我就不用面对着他那张和照片上很像的脸。
我每天都盼着林野来家里,他在的话,我总能获得片刻的轻松。不知什么时候起,
他竟成了我的精神支柱。我喜欢听他说话,喜欢他带我出去。甚至有时会大逆不道地想,
如果林野是我哥哥就好了。对于学校,我一直是向往的。我以为进入学校之后,
让自己忙起来,境况会好很多。却没想到那是另一个地狱。十岁的我,比同龄人个子低,
又瘦得厉害,再加上性格木讷。在热情洋溢的双语贵族学校里,我就像一个异类,
怎么也融不进去。他们议论我,孤立我。在偶尔一次林野送我上学后,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我的书本玩具总是莫名其妙地丢失或者被损坏,要么书包里会突然出现死老鼠或者蛇之类。
我从开始的惊恐,到后面的麻木。我想,学校可能就是这样的。否则,
怎么会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恶意?我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反正我来学校的目的是学习,
是不辜负他们的期望。其他的,随便吧!这些事我谁也没说。苏予安,他应该不会关心。
“在学校怎么样?”“都挺好,跟得上。”“那就好,缺什么及时告诉我。”“谢谢哥哥。
”这是我们的日常对话。至于林野,我也不希望他知道,那样会显得我很没用。而且,
人家已经提供了情绪价值,还要人家背负自己的不幸,也太贪心了。我从小就知道,
人太贪心是会遭报应的。偶尔他有空的时候,能跟我说说话,陪我吃吃路边摊。纯纯粹粹的,
这样就好。你看我,有吃有穿有学上,物质条件让多少人眼红。
那可是十岁之前我最梦寐以求的生活。而且,还有那么温暖的大哥哥陪在身边,
已经很幸福了。就这样,我一直坚持到了十七岁。本来以为我能一直坚持下去的。
只是我没想到,有些话,骗骗自己还行。骗老天,是骗不过去的。4这天早上出门前,
苏予安忽然叫住了我。“哥,有什么事吗?”“怎么总是低着头?”我愣了一下,
然后努力把头抬起来一点,扯了扯嘴角:“没有,
可能是最近脖子有些累吧……”他沉默了一下,说道:“剩一个月高考了,要注意身体。
等周末的时候,我找***师来家里,帮你按一下。”我点点头,没有拒绝。不然,
又要想其他说辞。“时间过得真快,你都马上18岁了……我得去美国出趟差,
赶你生日前应该能回来。到时候,哥哥帮你办个宴会吧,你可以请好朋友来参加,
你放松一下,咱们……也热闹热闹。”我心里有些慌,宴会?好好的,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本来我一门心思准备高考的,想着如果考到外地,也许就能稍微喘口气了。这下要怎么应对?
最重要的是,我去哪里找些朋友来?要不,问问林哥哥?他好像最近很忙,
上次说要给我个惊喜的,也一直没见。算了,还是不要用这种事情去烦他了。实在不行,
去哪里找几个演员顶一下?“发什么呆呢?快走吧,待会上学迟到了!
”苏予安轻轻弹了下我的额头,我脑子里在想事情,也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到了学校,
我发现路上每个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处不在的指指点点。
我优异的成绩并没有消弭那种议论,除了老师待我如常,其他人总是时不时地要找些事。
我心里清楚,他们看不起我,同时又嫉妒我。霸凌我是因为他们都有病。
我盼着高考快点到来,这样就能早点离开这个无聊透顶的地方。敏感如我,
很容易就发现了今天的与众不同。我随着她们的视线来到被人群围着的宣传栏前,看得出来,
她们很想让我亲自去看看。所以很自觉地为我让开一条路,
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和幸灾乐祸。宣传栏里贴着一些东西。根本不用走近,
我便认出了那是我的日记本。被复印了很多份,满校园里贴得到处都是。
学校的贴吧里也有照片。上面还附着鲜红的大字:“恶魔在身边:学霸苏予欢认贼作父,
帮人贩子害死亲生父母!”“学霸苏予欢十岁早恋!
”“学霸苏予欢心理扭曲、变态……”我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撕下了那些写满心事的纸,
神情木木地看了眼周遭挤眉弄眼、交头接耳的同学。最后什么也没说,走出了校园。
第一件事便是给林野打电话。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贴吧的内容,但我必须向他解释一下。
打了几遍都没人接。于是我坐车去了他公司楼下。刚下出租车,
就看到他跟一个女孩子走出来,去了角落里的小花坛。那个女孩子,
我曾经见过……我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随便闹闹就行了,
怎么还越来越过分了?下不为例啊!”林野的语气熟稔而亲昵。“哼,林哥哥,
是你说予安哥哥一家被她害惨了,你也看不惯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苏家的一切,才让我出手的。
现在又来怪人家!你别是跟她处出感情来了!”“怎么会?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平时都是哄她的……好了好了,哥哥错了还不行嘛?给你买个包,
你朋友圈里那个***款怎么样?”“嘻嘻,就知道林哥哥对我最好了!
不过你准备什么时候抛弃她呀,你不是要让她体会被捧得最高时狠狠摔下来的绝望吗?
我觉得高考就是个最佳时机,绝对能达到效果!”“……这事我自有打算,
你别管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原来,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惊喜?
我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早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就不哭了。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可我只要一哭,那对人贩子就会掐我打我。他们喜欢我乖巧听话。后来我就不哭了。
我一直以为,这么长时间,我的泪腺已经萎缩了的。坐在江边的条椅上,
从书包里拿出撕下来的日记纸。那段被我刻意尘封的记忆再次向我袭来。
5我从小长在大山里,父母给我取名“招招”。三岁的时候,我终于“招”来了个弟弟。
从我有记忆开始,每天一睁开眼,就有干不完的活和挨不完的打骂。
但爸妈只给我吃一点点饭,还不让我上桌。如果不小心把弟弟磕了碰了,或者弄哭了,
不仅要挨一顿揍,还不让吃东西。爸妈爱弟弟,我一直都知道。村里重男轻女的家庭很普遍。
只是再穷的,也没有像我过得那么艰辛。吃不饱穿不暖也没关系,我依旧表现得很好,
因为我希望爸妈能让我去上学。其他小孩七八岁都陆陆续续上学去了,我已经九岁了,
还待在家里。每次提起这个话题,都要被打一顿,然后饿一整天。后来爸妈发现,
他们最疼爱的儿子好像是个傻子。便把我当成了出气筒,动辄打骂,
说都是我这个讨债鬼“招”来的。可是“招招”这个名字,不是他们取的吗?我越来越绝望。
直到那一天……我带着弟弟去林子里捡蘑菇的路上,碰见了那对陌生夫妇。他们情绪激动,
一边哭着抱我,一边激动地喊着:“欢欢,这就是我的欢欢……”一时间,
我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本能地觉得害怕,赶紧把弟弟藏在身后。
他们的神情激动又很紧张,来不及说什么,一把抓住我和弟弟,似乎是要把我们分开。
我知道,如果弄丢了弟弟,回去爸妈肯定得活撕了我。只好抱紧弟弟不撒手。
这时弟弟却大声哭闹起来。那对夫妇来不及捂住弟弟的嘴,
哭声便引来了在不远处种地的爸妈。他们扛着锄头跑过来,大声斥责对方是人贩子,
要拐骗他们的孩子。“你贼喊捉贼,你们才是人贩子,是你们拐走了我的欢欢!
”我又害怕又迷茫,却听爸妈说道:“招招,快带弟弟回家,他们是坏人,
要把你和弟弟卖掉!”那对陌生夫妇拉着我,拼命摇头:“欢欢,不是她说的那样。
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我们是来找你的,我是——”他们说话的工夫,
我爸妈已经挥舞着锄头冲过来了。我无助地夹在中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陌生男人抓着爸妈的锄头,陌生女人死死地抓着我。好巧不巧,旁边有一处水井,
爸妈合力把陌生男人逼到井沿上。眼看着就要掉下去,陌生女人赶紧松开我跑去帮忙。
“招招,你个死丫头,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妈妈喊我。我没见过那种场面,
吓得腿都软了。傻子弟弟却笑着嚷嚷:“招招帮忙!帮忙!”爸妈常年劳作,
力气比他们大得多,又会下黑手。费了点工夫,两人便被他们合力推进了井里。
我整个人已经傻掉了。爸妈他们……杀人了!我抖着唇问,是不是应该报警。
爸爸狠狠扇了我一巴掌,骂我:“报什么警,别看他们装的像,那就是人贩子!
专门抓小孩去卖的,还会挖了小孩的心脏腰子眼睛去卖呢!报了警才在牢里关几年,
像这种坏蛋,死有余辜,咱们这是替天行道!!”见我害怕,他们又软了语气:“招招,
你记住,你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不然,等他们的帮手知道了,会来找我们报仇的。
你乖乖听话,爸妈过几天就让你上学去。那件事不许再提,否则你就睡猪圈去!”能去上学,
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我渐渐把那对陌生夫妇的事放下了。只是每当夜深人静,
便会一次次地想起他们看我那热切的眼神,还有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欢欢”……从那以后,
不知为什么,爸妈对我的态度也好了不少。不让我睡柴房了,而是跟弟弟一起住。
他们兑现了承诺,允许我去上学了,打骂也少了很多。当我以为好日子总算降临到我头上时,
警察找上门了。6因为天气渐热,井里的尸体散出了味道,村长报了警。
警察走访到我家的时候,傻弟弟忽然说了句:“人贩子,抓招招……欢欢!欢欢!”于是,
我们一家都被带走了。案子审结的时候,女警告诉我,那对夫妇,是我的亲生父母。
而我叫了十年的爸妈,才是真正的人贩子。他们在外地打工时,在医院里看到了我。
因为我亲生父母四十岁才有了我,特别开心,又是给大家发喜糖红鸡蛋,
又是给我买金锁金镯子。在他人贩子的印象中,只有生了男孩,才值得如此庆祝。
便以为我是男孩子,趁晚上我爸爸上厕所时把我偷走了。然后直接上了火车,
倒了好几趟车把我带到了老家。发现我是女孩时,他们恨不能把我溺死。
看在金锁金镯子的份上,才决定留下我。反正随便给口吃的,长大了也算个劳力。
医生说他们身体有问题,生不了孩子。但还是给我起名招招。村里有好几个女孩子叫招招,
寓意“招”个男孩。谁知道没过几年,居然怀上了,生下来真的是个男孩!而我的亲生父母,
一年一年奔波在找女儿的路上,天南海北,不辞辛劳。好不容易找到了,来不及相认,
就天人永隔。拐卖儿童加故意杀人,按道理应该判***。不知为什么,
只分别判了他们25年。那时候,我十岁。警察说的我都能听懂,我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亲生父母在我的面前,
父母杀害了……他们是为了找我……原来这世上有人那么爱我……原来幸福曾经离我那么近。
可是,我还没有得到,便失去了。终究是我不配吧!警察告诉我,我还有个二十五岁的哥哥,
以后就由他照顾我。哥哥,多么温暖的字眼啊!我多想扑进那宽大的怀抱里,
诉一诉这些年来零零碎碎的委屈,可是我不敢。他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是啊,
我们没有父母了。是我们的父母啊!想到那对夫妇,虽然他们当时的样子憔悴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