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门抄斩那日,我跪在刑场,亲眼看着父亲的头颅落地。重生后,我成了沈清,
被迫嫁给了人人唾弃的纨绔公子。婚后我发现这位公子竟心地善良,且暗中调查真相。
1 红烛映冰心红烛摇曳,映得满室喜庆,也映得我心底一片冰凉。我端坐床沿,
看着那个烂醉如泥,趴在喜被上的男人。他就是顾衍之,我今生的夫君。全京城都说,
镇国公府的少主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酒色财气样样精通。沈家将我这个庶女推给他,
无异于推入火坑。继母在送我上花轿时,眼底的得意几乎藏不住。我垂眸,
掩去唇边一抹冷笑。火坑?对我这个从地狱爬回来的人来说,这儿,恰好是复仇的起点。
喜婆们早已退下,偌大的新房里只剩下我和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熏得人头疼。
我站起身,拧了帕子,俯身替他擦拭脸颊。这张脸,生得倒是极好,眉骨高挺,鼻梁笔直,
只是此刻被酒意染得通红,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传闻里,
他可不是这么安分的人。我的手顿了顿。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脖颈,触到他颈侧的脉搏。
沉稳,有力。我心中冷哼一声,手上动作却愈发轻柔,为他解开繁复的衣袍。他的身子很热,
肌肉紧实,没有半分醉酒后的松弛与虚软。装得还挺像。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还是在试探我?毕竟,我是萧淮亲自为他“挑选”的妻子。我将他安顿好,
吹熄了床头的龙凤烛。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我在他身侧躺下,背对着他,浑身戒备,
没有一丝睡意。寂静中,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还有他那平稳得不像话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床榻微微一沉。一股温热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酒味,
忽然凑近我的后颈。我全身的汗毛瞬间竖起,攥紧了藏在袖中的银针。那道呼吸近在咫尺,
带着审视,带着探究,像一条毒蛇,无声地吐着信子,评估着它的猎物。我一动不动,
甚至放缓了呼吸,继续扮演那个被吓坏的、无助的新嫁娘。时间仿佛凝固。
就在我以为他要有所动作时,那股气息却缓缓退去。他翻了个身,背对我,很快,
平稳的呼吸声里,夹杂起了刻意为之的鼾声。我睁开眼,在黑暗中无声地勾起嘴角。顾衍之,
看来,你在国公府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2 新妇初试锋天光大亮,又是新的一场戏。我起身梳妆,身旁的顾衍之终于“悠悠转醒”,
顶着一头乱发,满脸宿醉的迷茫。他看着我,眼神空洞,仿佛在问:你是谁?我懒得戳穿他,
只温声道:“夫君,该起身去给母亲敬茶了。”他哼唧两声,慢吞吞地由着丫鬟伺候穿衣,
全程没再看我一眼,将一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纨绔演得活灵活现。国公府的正厅,富丽堂皇,
却透着一股子陈腐的冷气。高坐主位的国公夫人李氏,顾衍之的继母,一身绛紫色锦袍,
头上的步摇随着她审视的目光微微晃动。我与顾衍之跪下敬茶。李氏接过茶盏,
用杯盖撇了撇浮沫,却不喝。“沈家的女儿,规矩自然是好的。”她慢悠悠开口,声音不大,
却字字敲在我心上,“只是我们国公府,与一般人家不同。往后,凡事多看多学,少说少做,
安分守己才是本分,明白吗?”好一个敲打。这是在提醒我,一个庶女,就算飞上枝头,
也变不成凤凰。我垂首,姿态谦卑:“母亲教诲的是,儿媳记下了。”这时,
一个捧着茶盘的丫鬟走上前来。我眼角余光一扫,心下了然。
这不是我那位好继母身边的二等丫头,春桃吗?果然,就在她将茶递给我时,手腕一抖,
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了我的手背上!***辣的刺痛瞬间蔓延。
我看到顾衍之懒洋洋的身子几不可察地绷了一下。李氏的嘴角,
则噙着一抹等着看好戏的冷意。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尖叫,会失态。
我却只是抬起被烫得通红的手,对着吓得跪倒在地的春桃,温和地笑了。“不碍事,
是我自己没拿稳。”我转向李氏,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自责:“母亲恕罪。
这丫头想必也是吓坏了,您别罚她。”我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愈发轻柔:“只是,
她这般笨手笨脚,往后若再冲撞了母亲,可如何是好?
不如……就罚她去看管府中西北角的旧库房吧,那里清净,也省得她再出错,惹您心烦。
”此话一出,李氏脸上的表情凝固了。我这番话,听着是为丫鬟求情,
实则是将她发配到了最偏僻无人之处,断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她若罚,
显得刻薄;若不罚,又显得我这个新妇宽厚大度,她倒不好再发作。许久,
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就依你。”我谢过恩,不经意间,对上了顾衍之的视线。
他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模样,可那双桃花眼里,却闪过一道极其清晰的光。
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这国公府,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
3 旧账藏玄机回到我们的新房,顾衍之那副惺忪睡眼瞬间清明。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径直走到桌边,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时,
他瞥了眼我被烫伤的手背,那里已经起了几个燎泡,看着有些骇人。“府里有上好的烫伤膏。
”他说,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多谢夫君关心。”我福了福身,也同样客气疏离。
他没再接话,换了身张扬的锦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临出门前,
还特意高声对门口的小厮喊:“去醉春楼,告诉红玉姑娘,本公子今晚要听她弹曲儿!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院子里的人都听见。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微微上扬。
演得真卖力。也好,他夜不归宿,我行事才更方便。接下来的几日,我安分守己,晨昏定省,
对李氏恭敬有加,对下人宽和有度,完美扮演了一个初入高门的、谨小慎微的新妇。背地里,
我以新妇需熟悉府中事务、整理旧物为由,找到了府里的总管家。“南边库房堆着些旧账册,
积了灰,我想着理一理,也好尽快熟悉府里的开销用度。”我话说得温婉,姿态放得极低。
管家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姓王,看着精明,却对我这个新主子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轻慢。
他推说账册繁多,不好搬动。我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支成色极好的玉簪,
不着痕迹地塞进他手里:“有劳王管家了,不过是些陈年旧账,我随便看看,
也好给母亲分忧。”王管家掂了掂玉簪,脸上的褶子舒展开来:“少夫人有心了,
老奴这就让人把账册给您送去。”成堆的账册很快被搬到了我院中的偏房。我遣退了所有人,
关上门,空气中弥漫着纸张陈腐和灰尘的味道。我一本本翻阅,指尖滑过那些泛黄的纸页,
寻找着蛛丝马迹。国公府的开销极大,流水般的花费看得人眼花缭乱。
直到翻到五年前的一本采买账目,我的指尖猛然停住。
一行小字记录着:采买西域奇药“焚心草”三株,一百两。焚心草!前世,
我父亲手下最得力的副将,就是死于一种无名急症,发作时心如火焚,七窍流血,状极凄惨。
太医查不出病因,最后只能归为恶疾。而他发病身亡的日子,与这笔账目记录的时间,
只差了三天!我心口一紧,继续往下翻。三年半前,又一笔。“血菩提”一两,五百两。
我记得清楚,那一年,萧淮以贪墨军饷为由,构陷了忠勇伯。忠勇伯在狱中“畏罪自尽”,
据说死前神志不清,状若疯魔。而血菩提,正是能让人产生幻觉、心神错乱的至毒之物。
一笔笔,一条条。时间,药材,都与前世萧淮铲除异己的那些案子,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原来如此。原来镇国公府,早就成了萧淮的刀。冷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我慢慢合上账册,
看着窗外那看似平静的庭院。这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不见底。那么,我的好夫君,
顾衍之……你在这盘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4 回门风波起第三天,
继母沈氏的信就送到了府上。信纸是上好的澄心堂纸,字迹温婉,情意恳切。
信中说她思念我,盼我能回门一叙,一解她为人母的牵挂。我拿着那薄薄的信纸,
几乎能嗅到字里行间透出的、算计的腐朽气味。我捏着信,故意在顾衍之面前来回踱步,
脸上是恰到好处的为难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正歪在榻上看一本闲书,
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夫君,”我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母亲……让我回门。
”他“嗯”了一声,翻了一页书,像是没听见我的言外之意。我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
绞着手帕,低声说:“我……我有些怕。”他这才放下书,一双桃花眼斜睨过来,
似笑非笑:“怕什么?怕你那好继母吃了你?”我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
将一个受尽欺凌的庶女形象演得活灵活现。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那笑声轻浮又张狂:“行了,去吧。正好,我也好几天没出去松快松快了。”回门那日,
沈家张灯结彩,比我出嫁时还热闹。继母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
亲热得仿佛我是她亲生女儿。我顺从地被她领进内院一间偏僻的厢房,说是让我歇歇脚。
茶是新沏的,点心是刚做的,但空气里那股子虚伪的味道,浓得让人作呕。我静***着,
听着窗外逐渐稀疏的脚步声。来了,我听见一个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正朝我房门靠近。
就在那人影映上窗纸,手即将推门的一刹那——“砰!”一声巨响,
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紧接着,
是顾衍之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和人尽皆知的大嗓门:“嫂嫂!我那好嫂嫂在哪个屋?
哥几个特地来给你请安了!”混乱的脚步声和哄笑声瞬间冲散了院中那点诡异的寂静。
我房门前的黑影猛地一僵,随即慌不择路想跑。可惜,晚了。“哟,这儿还有个鬼鬼祟祟的!
”顾衍之的一个朋友高声嚷道,“哪里来的贼人,敢闯沈尚书的府邸!”下一刻,
拳脚相加的声音和男人的惨叫声混作一团。我推开门,只见那个本该成为我“奸夫”的男人,
已经被顾衍之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围在中间,打得鼻青脸肿,蜷缩在地。继母闻声赶来,
看到这一幕,一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衍之踹了那人一脚,这才大摇大摆地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我一番,
仿佛在确认货物是否完好。他凑近我,压低了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我耳畔,
带着他身上惯有的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夫人,”他轻佻地开口,尾音拖得老长,
“这出戏,可还热闹?”5 画中藏乾坤我抬起眼,对上他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风里似乎还飘着那人被打时的血腥气,可顾衍之的眼神却干净得像是在问我晚饭吃什么。
我垂下眼睫,扯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夫君说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
看这种场面……只会害怕。”他嗤笑一声,没再说话,转身就走,
宽大的袖袍在空中甩出一个不羁的弧度。回府的马车里,一路无话。我靠在车壁上,
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飞速复盘。顾衍之的出现,是巧合,还是……他早就知道了什么?
他今日带人去沈府,名义上是替我出头,可那架势,更像是一场精准的围猎。
他精准地踩在了继母的陷阱上,又用一种最张扬、最无法辩驳的方式,
将这盆脏水原封不动泼了回去。这绝不是一个单纯的纨绔能做出的事。这个人,
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回到府中几日,风平浪静。继母没再派人来,仿佛那日的事从未发生。
可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必须主动出击,试探出顾衍之的底线。这日午后,
我特意让人将我为数不多的嫁妆箱子抬到院里晾晒。顾衍之恰好从外面回来,一身酒气,
脚步却很稳。他斜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懒洋洋地看着我忙活。我假装没看见他,
慢条斯理地从箱底翻出一卷用锦布包裹的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咦?”我故作惊讶。
他果然被吸引了注意,踱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什么宝贝?”“是我娘亲的遗物,
”我轻声说,指着画上的题跋,“据说是前朝大家宋徽的孤本,《雪江归棹图》。
”我观察着他的神色。前世,萧淮的心腹,户部侍郎周文海,就为了这么一幅赝品,
被政敌抓住把柄,丢了官职。而那真正的孤本,其实一直在我生母的陪嫁里。我叹了口气,
满脸愁容:“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我这里真是烫手山芋。也不知道该送到哪里去,
才不算辱没了它。”我将鱼饵,轻轻抛了出去。顾衍之拿起画轴,对着日光看了半天,然后,
他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只是嘴角勾起的一个浅浅弧度,带着几分看透一切的了然。
他将画轴卷好,随手塞回我怀里。“收好了,”他拍拍我的头,像在安抚一只小猫,
“区区一幅画,还没到让你发愁的地步。”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再没多问一句。
我抱着那画轴,愣在原地。他没上钩,不,或许该说,他根本不屑于咬这个钩。
6 钓鱼需好饵不出三日,管家便一脸为难地来报,说户部侍郎周文海大人前来拜访,
点名要见我。我正坐在窗边绣一方帕子,闻言,针尖狠狠扎进指腹,渗出一小颗血珠。前世,
周文海就是萧淮的左膀右臂,替他办了无数脏事。这幅赝品,
就是萧淮用来敲打、控制他的工具。我将血珠吮去,面上波澜不惊:“请周大人到花厅稍坐,
我换身衣服就来。”花厅里,周文海一身官服,端坐品茶,见我进来,起身拱手,
姿态做得很足,但眼底的精明和轻视藏都藏不住。在他眼里,
我不过是个侥幸攀上高枝的庶女。他没有绕圈子,几句客套话后,
便笑呵呵地提起:“听闻夫人嫁妆中,有一幅前朝宋徽大家的《雪江归棹图》孤本?
下官不才,素来仰慕宋徽风骨,不知可否有幸一睹真容?”我垂下眼,捏着帕子,
一副怯懦模样:“大人消息真灵通。只是……那画是我娘亲留下的唯一念想,又是嫁妆,
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不敢随意示人,更不敢擅自处置。”我把“嫁妆”两个字咬得极轻,
却又恰到好处地提醒了他。果然,周文海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道:“夫人误会了,
下官绝无强求之意。只是心向往之,愿以万两白银求购,只为了一了心愿,还望夫人成全。
”万两白银。这价钱,足以让京中任何一个落魄的世家小姐动心。我却只是绞着帕子,
泫然欲泣:“这……这么大的事,我……我做不了主,还需问过夫君的意思。”我把他,
稳稳地推到了顾衍之面前。我带着周文海找到顾衍之时,他正躺在院里的长榻上,
拿一本画册盖着脸呼呼大睡,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我轻声唤他,他猛地惊醒,看见周文海,
一脸茫然:“周大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当着周文海的面,我将事情原委小声说了一遍。
顾衍之的眼睛瞬间亮了,那光芒,像极了饿狼看见肥肉。他一骨碌爬起来,搓着手,
满脸堆笑:“画?什么画这么值钱?”他当着周文海的面,将那幅赝品展开,
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然后一脸“我赚大了”的表情,开始跟周文海讨价还价。那场面,
活像两个街头混混在为了一件不值钱的玩意儿争得面红耳赤。最终,
周文海以一个高出天际的价钱,心满意足地捧着假画走了,临走前看顾衍之的眼神,
充满了对一个傻子的怜悯。送走财神爷,顾衍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骨头噼啪作响。
他晃悠悠地走到我面前,将一沓厚厚的银票,随手丢进我怀里。银票不重,
却砸得我心口猛地一跳。他没看我,只是转身往屋里走,声音懒洋洋的,却无比清晰。
“下次钓鱼,记得用好一点的饵。”7 暗流涌动时我捏着那沓银票,指尖冰凉。
屋里传来他倒水的声音,咕咚咕咚,喝得又快又急,像头渴极了的牛。我走进去,
他正拿袖子抹嘴,见我进来,懒散地往椅子上一靠,双腿交叠,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个眼神锐利、一语道破天机的人不是他。“怎么?嫌少?”他挑眉看我,
语气里带着三分痞气。我没说话,只是将银票整整齐齐码好,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他瞥了一眼,没动。“王充。”我轻轻吐出两个字,“户部掌管漕运的郎中,王充。”前世,
就是他,受了萧淮的指使,伪造文书,谎报天气,
硬生生让我苏家运送的三十万石军粮在运河上“耽搁”了十日,错过了军期。
通敌叛国的罪名,便是从这延误的军粮开始的。顾衍之的眼皮动了动,总算有了点反应。
他没问我为什么,也没问我跟王充有什么恩怨。他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懒洋洋问:“他有什么弱点?”“嗜赌。”我回答得干脆利落,“无赌不欢,且赌品极差。
”顾衍之“哦”了一声,拖长了音调,像是在想什么好玩的事。半晌,
他才开口:“京城最大的那个赌坊,好像是我家的产业。你想让他输多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以为我需要费尽口舌,甚至要拿出一部分银钱作为筹码,
才能说动他。可他问的,只是我想让他输多少。
“输到……他不得不动用漕运司的公款来填窟窿。”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顾衍之笑了,没心没肺的样子:“行啊。这钱你先拿着,就当是本金。赢了算你的,
输了……算我的。”他把那沓银票又推回我面前。接下来的半个月,风平浪静。
我每日依旧是绣花、看书,安分得像个真正的国公府少夫人。而顾衍之,
也还是那个斗鸡走狗、不务正业的纨绔。直到那天,一个黑衣小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院里,
对正在浇花的我躬身道:“夫人,王大人已经入瓮,欠款三十万两,挪用公款的账本,
也已誊抄了一份。”我放下水瓢,指尖微微颤抖。三十万两,和我家那三十万石军粮,
多么相配的数字。当夜,我点亮烛火,铺开一张素白的宣纸。我没有写检举信,
而是写了一封“求助信”。信中,我化名一个被王充逼得家破人亡的商贾之女,字字泣血,
控诉他如何利用漕运权力敲诈勒索,又如何将得来的不义之财挥霍于赌坊,
最后甚至将漕运公款据为己有。写完最后一个字,我将笔掷于一旁。第二日,这封信,
连同那本账本的抄本,被送到了都察院一位以刚正不阿闻名的老御史案头。三天后,
王充下狱,抄家。消息传来时,我正在院里烹茶。顾衍之晃悠悠地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
自顾自倒了一杯,一口饮尽。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懒散,
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审视。“痛快了?”他问。我为自己续上一杯茶,
水雾氤氲了我的眉眼。“这只是开始。”8 首辅探虚实话音刚落,
管家就面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在我俩面前站定,躬身道:“少爷,少夫人,
首辅大人来了,说是来探望老国公。”萧淮。这两个字像一根冰锥,瞬间刺入我的心脏。
我端着茶杯的手纹丝不动,指腹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他这么快就察觉到了。
王充这颗棋子,分量果然不轻。顾衍之啧了一声,又恢复了那副没骨头似的懒散模样,
往椅背上一靠:“他来就来,关我什么事,我爹又没死。”话糙理不糙。我放下茶杯,
起身理了理裙摆:“夫君,首辅大人是客,我们理应前去问安。”他瞥我一眼,
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正厅里,萧淮正陪着老国公说话。
他一身藏青色官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温润如玉。那副忧国忧民的君子模样,
和前世屠我满门时的狰狞判若两人。看见我们进来,他起身,
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衍之,许久不见,越发精神了。”他的目光在我脸上一扫而过,
轻描淡写,却带着审度的意味。我垂下眼帘,随着顾衍之行礼,
姿态谦卑得像一株最不起眼的菟丝花。“萧大人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小地方。
”顾衍之打了个哈欠,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正因公务繁忙,才更要抽空探望老国公。
”萧淮的语气温和,仿佛一个真心关怀长辈的晚辈,“说起来,我还要恭喜衍之觅得佳妇。
听闻沈夫人聪慧贤淑,将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我捏紧了袖中的手指,心底一片冰冷。
我抬起头,露出一抹羞怯又带点惶恐的笑:“首辅大人谬赞了。
妾身不过是乡野出身的粗笨之人,哪里懂得什么打理。府中诸事,全凭夫君做主,
我不过是听吩咐罢了。”说着,我满眼“崇拜”地望向顾衍之。顾衍之立刻会意,
大大咧咧地一摆手:“行了行了,别给我戴高帽。我一天到晚除了听戏遛鸟,还能做什么主?
都是底下人自己看着办的。”他演得如此逼真,活脱脱一个被宠坏的纨绔。
萧淮的笑容淡了几分,那双幽深的眼睛静静看着我,像是要将我看穿。“沈夫人过谦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王充一案,都察院查得很快。
此人身居要职,却***,中饱私囊,实在可恨。只是不知,他是得罪了什么人,
竟被人一击即中,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他的视线,像一条黏腻的毒蛇,缠绕在我身上。
我感到一阵反胃,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仿佛被他口中的案件吓到了,
轻轻往顾衍之身后缩了缩。“啊呀,萧大人,您跟我一个妇道人家说这些做什么,
”我小声嘟囔,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埋怨,“打打杀杀的,怪吓人的。夫君,
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9 密室藏玄机顾衍之扶着我,那只搭在我手臂上的手,
温热有力,不再是刚才那个一推就倒的纨绔。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我穿过回廊,
绕过花园,一路走向他的书房。老国公留在正厅应付萧淮,管家则遣散了所有下人。一路上,
静得只能听见我俩的脚步声,和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书房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顾衍之松开我,走到墙边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前。他没有去碰那些书,
反而伸手扭动了书架旁一只青瓷花瓶。“咔哒”一声轻响,整面书架向内平移,
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入口。一股陈旧纸张和墨锭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站在原地没动,心里那点最后的疑虑,也随着这扇门的打开而烟消云散。顾衍之回头看我,
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那双桃花眼里,再无半分慵懒,
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不进来看看?”他问。我提步跟了进去。密室不大,
四壁却摆满了卷宗,分门别类,用不同颜色的绳子捆扎。正中央一张巨大的木桌上,
摊着一幅京城的舆图,上面用朱笔和墨笔标注了密密麻麻的记号。这哪里是一个纨绔的书房,
这分明是一个谋士的指挥所。“萧淮的目标,从来不只是一个王充。
”顾衍之的声音在安静的密室里响起,带着一丝冷硬,“他今天来,是来敲打我,
也是在试探你。”我走到桌边,目光落在舆图上一个被朱笔圈出的府邸——首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