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涧下的枯败泉眼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混着冰冷的河水呛入气管,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和窒息感。
黑暗的激流像一头狂暴的水兽,死死缠绕着他,将他拖向更深、更冰冷的黑暗深渊。
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后背、手臂、腿骨不断撞上水底嶙峋的怪石,每一次碰撞都带来骨头几乎要碎裂的钝痛。
意识在冰冷的侵蚀和窒息的痛苦中迅速模糊,像一盏即将油尽灯枯的烛火,摇曳欲灭。
要死了吗……就这样憋屈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涧水底?
小丫……韩老爹……他们安全了吗?
那磐石野猪……念头断断续续,如同破碎的浮萍。
肺里最后一丝空气被挤压殆尽,极致的冰冷麻痹了神经,连疼痛都开始变得遥远。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包裹了他,向下,不断向下沉沦……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溃散,沉入永恒死寂的那一刻——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突兀地从他心口的位置弥漫开来。
那暖意是如此细微,如同寒冬深夜即将熄灭的炭火余烬,却又如此顽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硬生生穿透了几乎将他冻僵的彻骨冰寒,沿着冰冷的血脉,艰难地流向几乎己经失去知觉的西肢百骸。
这丝暖意,重新点燃了他求生的本能!
不能死!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着涣散的神志,凭着那丝暖流带来的微弱力量,他开始拼命挣扎,试图摆脱那拖拽他下沉的暗流。
手脚僵硬得如同冰棍,每一个动作都沉重无比,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气力。
昏暗的水底,一抹极其黯淡的、若有若无的乳白色微光,吸引了他模糊的视线。
是那里……那暖意的源头,似乎就在那个方向!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他不再试图上浮,而是用尽最后的力量,朝着那微弱光芒的方向,奋力潜游过去。
水流似乎在这里变得平缓了一些,水温也不再那么刺骨,那丝心口的暖意与远处的微光隐隐呼应。
近了,更近了。
那光芒源自水底一侧的石壁之下。
一个被厚重淤泥和水草几乎完全覆盖的洞口,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那黯淡的乳白色微光,就是从洞口深处隐约透出。
陆太平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头扎了进去!
身体挤开黏滑的淤泥和纠缠的水草,洞口狭窄,粗糙的石壁刮蹭着他早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带来新的刺痛。
但他顾不上了,拼命向前钻。
眼前豁然开朗!
他竟从水下钻了出来,冲入了一个完全封闭的、潮湿而阴暗的地下空间。
噗通!
他无力地摔在冰冷湿滑的石地上,浑身湿透,像一滩烂泥,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冰冷的空气吸入灼痛的肺部,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更多的水被咳出来,夹杂着血丝。
他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眼前阵阵发黑。
过了许久,那股濒死的窒息感才缓缓退去,但冰冷和剧痛依旧侵蚀着他。
挣扎着抬起头,他打量起这个救了他一命的地方。
这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洞,洞顶很低,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难以形容的腐朽和枯败的气息,像是深秋荒野里彻底枯萎腐烂的草木,又混合着某种陈年积灰的死寂味道。
洞内唯一的光源,也是之前在水底看到的那抹微弱乳白色光芒,源自石洞中央。
那里有一口泉眼。
但与其说是泉眼,不如说是一个即将彻底干涸死亡的泥潭。
它只有丈许见方,边缘破碎不堪,被厚厚的、发黑发硬的苔藓和淤泥覆盖着。
池水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底,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枯败腐烂的不知名絮状物,散发出的枯败气息正是源于此。
那乳白色的微弱光芒,就是从这浑浊的池水深处隐隐约约透出来的,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泉眼周围的地面,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毫无生机的粉末,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某种东西彻底腐朽后留下的残骸。
整个泉眼,由内而外,都透着一股令人绝望的死寂和末路气息。
这就是他感知到的“生机”源头?
陆太平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和荒谬感。
这分明是一口己经死去的泉眼,那点微光,不过是它最后一点未能散尽的残余,回光返照罢了。
寒意再次席卷而来,比在水里时更加沉重,带着一种绝望的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伤势因为冰冷的浸泡和之前的撞击,开始爆发出更剧烈的疼痛。
后背***辣一片,手臂和腿上被石头划开的口子虽然被冷水泡得发白,但依旧有细微的血丝渗出,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
左腿小腿骨更是传来一阵阵钝痛,可能是在坠落时撞伤了骨头。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那丝从心口弥漫开的暖意,在将他引到这里后,似乎也消耗殆尽,重新隐匿不见,再也无法给他带来丝毫温暖。
死亡的阴影,并未散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更缓慢,更折磨地缠绕着他。
要么在这里冻死,要么因伤势过重而死。
绝望如同洞顶冰冷的岩石,沉甸甸地压下来。
他不甘地闭上眼睛,意识又开始模糊。
或许,就这样睡过去,就不再痛苦了……就在他意识昏沉,即将再次被黑暗吞没之际——身下,那口枯败死寂的泉眼,最深处那一点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乳白色光晕,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是他的到来,他那残破身躯里散发出的绝望生气,微微***到了这口死泉最后一点沉寂的核心。
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无数倍、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暖意,混合在那股浓烈的枯败死气之中,悄然弥漫开来,如同幽灵般,丝丝缕缕地缠绕上他冰冷湿透的身体,极其缓慢地,试图钻入他冻僵的皮肤。
但这丝暖意实在太微弱了,刚刚触及他,就被他体内更庞大的冰冷和死寂所吞噬、同化,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石洞重归死寂,只有少年微弱而痛苦的呼吸声,以及那口枯败泉眼无声的、恒久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