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睁开眼时,一根青翠的竹枝正戳在他鼻尖上。
他盯着那抹嫩绿看了三息,才确认自己还活着——虽然浑身酒气熏得像在酒缸里腌了三个月。
"啧。
"他拍开竹枝,腰间空荡荡的。
那只雕着火焰纹的酒葫芦果然又不见了。
日头西斜时,他踩着满地碎金似的阳光晃进山脚客栈。
店小二瞅见他腰间只剩个绳结,眼皮一翻:"客官,本店概不赊账。
"无名慢吞吞从袖袋摸出最后三个铜板,排在柜台上叮当作响:"一碗阳春面,面汤要满。
"面还没上,门口呼啦啦涌进五六条汉子。
为首的大胡子腰佩九环刀,刀背上的铜环缺了一个。
无名数得清楚——他向来对残缺之物格外留意。
"听说了吗?
山上那帮子猎户又逮着一批蠢货。
"大胡子灌了口酒,"就后山那条密道,埋了十七个霉家伙,个个都是想去摸雷击木的。
"无名低头喝面汤。
汤很烫,他舌尖大概起了泡。
"放屁!
"邻桌瘦猴似的男人突然拍案,"老子上月亲眼看见有人扛着雷击木下山!
"大胡子眯起眼:"赌十两银子?
"三更天,无名蹲在客栈房梁上,看着那伙人鬼鬼祟祟往后山摸。
瘦猴怀里鼓鼓囊囊,露出半截洛阳铲的柄。
月光照得山道发白。
无名跟着前方忽远忽近的灯笼光,踩过几处新翻的土——土里混着暗红碎屑,像打翻的朱砂。
"就这儿!
"瘦猴突然停在一棵焦黑的古树前。
树心空了大半,树皮上爬满闪电状的疤。
大胡子刚举起铲子,破空声骤然而至。
"嗖!
"箭矢钉在他鞋尖前半寸,尾羽嗡嗡震颤。
无名数了十二下震动才停——好弓。
林间亮起星星点点的幽蓝光芒。
十几个戴青木面具的人影无声浮现,每人肩头都蹲着只山雀。
为首者手握长弓,弓身缠绕着肉眼可见的细碎电光。
"第三批。
"弓手声音像磨砂,"震卦地界,盗木者——"山雀突然齐声啼叫。
无数藤蔓破土而出,把那伙人捆成青翠的粽子。
无名悄悄往后挪。
刚退半步,一支箭就擦着他耳畔钉入身后树干。
电流顺着发梢爬过,他半边脸顿时麻了。
"看够了吗?
"弓手的面具转向他。
无名举起双手,勉强笑着,从袖口滑出半块硬馍:"路过,找宵夜的。
"面具人摘下面具,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猎户,下巴上有道疤:"林惊羽,震雷山庄巡山队。
"他收起长弓,"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这不是疑问句。
无名拍拍衣摆上的灰:"差一点就成了。
"林惊羽突然伸手扯开他衣领——锁骨位置干干净净,没有盗木者特有的雷击纹。
"滚回客栈。
"他扔给无名一块木牌,"明日午时前离开震雷地界,否则按窥探山庄机密论处。
"无名接住木牌的瞬间,指尖微微发麻。
牌子上刻着闪电纹,边缘焦黑,像是被雷劈过。
夜深人静,柴房酒气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