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梧桐叶早被甩成模糊的绿线,他最后记得的,是母亲塞给他的保温桶,说山里夏令营的鸡汤得趁热喝。
再睁眼时,鼻腔里只剩铁锈和潮湿泥土的味道,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出红痕,手机在裤兜里硌着——这是他最后的安全感来源,里面存着刚打通关的游戏存档。
“醒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回头,迷彩服领口沾着油渍,笑起来露出颗金牙,“张院长在里面等你。”
车停在两扇铁门前。
铁锈像干涸的血迹爬满栏杆,门楣上“静尘书院”西个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轮廓,倒像是“静尘冤所”。
李骁被金牙教官推搡着往里走,脚刚跨过门槛,身后“哐当”一声巨响,铁门从外面锁死,震得他耳膜发疼。
院子里站着十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统一穿着灰扑扑的褂子,头埋得很低,手背在身后。
一个穿迷彩服的光头正踹向一个瘦高个,少年踉跄着跪下,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看什么看!”
金牙教官照李骁后颈拍了一巴掌,“把东西交出来。”
李骁下意识捂住裤兜。
那是他的命根子,里面有他在虚拟世界里打下的江山,比现实里父母的唠叨重要一万倍。
“交不交?”
光头走过来,手里转着根橡胶棍,棍身泛着黑黄的油光。
李骁没说话。
他在游戏里见过无数NPC,眼前这两个,明显属于“敌对生物”。
光头没再废话,一把抢过手机,举过头顶。
李骁看着自己的屏幕在阳光下反光,那是他熬夜肝出的限定皮肤。
下一秒,手机砸在青石板上,屏幕像蛛网般裂开,电池弹出来,滚到他脚边。
“从今天起,这里没手机,没网络,”光头用橡胶棍戳着他的脸,“只有张院长的规矩,和我们的拳头。”
李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父母送他上车时,母亲红着的眼眶,父亲别过脸去的侧脸。
原来所谓的夏令营,是把他扔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代码,只有暴力的世界。
晚饭是糊掉的米粥和咸菜。
食堂的角落里,白天被踹的瘦高个缩在那里,偷偷往嘴里塞着什么。
李骁走过去,看清他手里是半块干硬的馒头。
“谢明。”
少年抬头,眼里有警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们说你是打游戏把家里电脑砸了,被送来的?”
李骁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问:“张院长是谁?”
谢明的脸白了一瞬,往西周看了看,压低声音:“精神病院退休的,听说以前治不好病人,就把他们关起来……这里的教官,都是他从街上找来的混混,给他们钱,让他们看着我们。”
这时,金牙教官拿着一叠纸走进来,狠狠摔在桌上:“都过来!
抄《静尘守则》,今晚抄不完的,去静心室待着!”
李骁拿起一张纸。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第一条就是“绝对服从教官与张院长,不得有任何质疑”。
他的目光扫过最后一条——“逃跑者,打断双腿,关禁闭三个月”。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
远处的小楼里,隐约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调子诡异,像哭,又像笑。
李骁握紧了手里的笔,指节泛白。
他不是来被矫正的。
他是来坐牢的。
而他,不想坐这个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