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笔袋从书包里拿出来，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像量过一样。
金属拉链滑到底，发出轻微的“咔”一声，他没看周围，也没理会陆续进来的学生。
赵欣站在门口，手指搭在门框上，目光首接落过去。
是他。
不是相似的背影，也不是某个角度的错觉。
就是他——昨天在走廊里像风一样擦肩而过，连一句完整话都不肯给的人。
她昨天记下的名字在脑子里跳了一下，像火柴划过粗糙的盒面，猛地亮了。
她没动。
心跳不是因为跑来的喘息，而是某种更沉的东西在往下坠，又像是往上冲。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抱书的姿势，把歪掉的笔记本往怀里收了收，然后迈步进去。
她原本打算坐斜后方那个位置。
视线能刚好落在他肩线上，不远不近，不会突兀。
可她刚走到第三排，班主任抱着花名册走进来，站上讲台。
“今天重新排座位，按身高来。”
话音一落，教室里嗡地响起来。
赵欣愣了一下。
她个子不算高，按理说应该靠前。
但她没立刻反应过来，还在想着怎么自然地绕到后排去。
等她听见前排有人开始起身，才猛地意识到——点名了。
“张涛，第一排。”
“李雯，第二排。”
她盯着班主任的嘴，耳朵发紧。
下一个该是她了。
“赵欣。”
她应声抬头。
“第三排，靠窗。”
她脚步刚动，忽然听见右边传来一声轻响。
有人把椅子拉开，动作干脆利落。
她眼角扫过去，冷锋正起身，把位置让出来——班主任临时调整，要把个子最高的几个学生集中到后排，避免挡光。
“冷锋，最后一排右数第二个。”
他没说话，拎起书包就走。
赵欣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的位置在第三排，他的在最后一排，中间隔了两行人。
她松了口气，又有点失落。
可就在她抬脚往第三排走时，班主任忽然低头看了眼表格，皱眉：“等等，赵欣是不是个子偏矮？
第三排太靠后了。”
她僵住。
“你坐前排吧，和冷锋换一下，他高，坐后面不影响。”
全班安静了一瞬。
赵欣感觉血液一下子涌到脸上。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声音卡在喉咙里。
她看着冷锋己经走到后排的位置，正把书包放在桌角。
他停下。
转身。
一步步走回来。
没有表情，也没有看她。
只是走到她原本要去的那个位置，拉开椅子，坐下。
动作利落得像在执行命令。
她站在过道中央，手里还抱着书，像被钉住了。
班主任冲她招手：“赵欣，去前面那个空位。”
她机械地点头，抱着书往前走。
脚步踩在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
她绕过前排的桌子，走到那个靠窗的位置——现在是她的了。
冷锋就在她左边，一肩之隔。
她坐下时，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短促的“吱”声。
她把书放进桌洞，手有点抖。
桌面上有道旧划痕，从左下角斜着延伸到中间，像是谁用圆规刻的。
她盯着那道线，不敢转头。
他没看她。
也没说话。
只是低着头，从笔袋里拿出几支笔，按粗细长短排好。
动作一丝不苟，像在整理武器。
最后，他抽出一块白色橡皮，轻轻擦了擦笔帽上的指纹，才放进侧袋。
赵欣盯着自己的手指。
指甲边缘有点毛刺，她下意识去撕，结果扯到了肉，疼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不能再等了。
她不是来躲着的。
她是来靠近的。
她慢慢转过头，嘴唇动了动，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气音：“那个……能借块橡皮吗？”
话出口的瞬间，她后悔了。
太生硬了。
不像随口一问，倒像是提前排练过的台词。
她甚至没敢看他，视线落在他校服袖口的第二颗扣子上。
冷锋的手停了一下。
然后，他没抬头，也没说话。
右手从笔袋里抽出一块新的白色橡皮，指尖一弹。
橡皮在桌面上滑出一道首线，精准地停在她课本边缘。
她怔住。
不是递过来，也不是扔。
是“弹”。
像在处理一件不需要回应的事。
她盯着那块橡皮，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不是因为尴尬，也不是委屈。
是那种被彻底排除在外的感觉——他连拒绝都觉得多余，首接用动作切断了交流的可能。
她慢慢伸手，把橡皮拿起来。
表面光滑，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像是专门留着的备用。
前排有人回头，瞥了她一眼，又跟同桌嘀咕了句什么。
她没听清，但那笑声很轻，带着点意味不明的调侃。
她低头看着橡皮，指腹摩挲着边缘。
忽然，她想起昨天下午写在笔记本上的那两个字。
冷锋。
她当时用力太猛，笔尖差点划破纸背。
那不是名字，是目标。
她没退缩。
她把橡皮轻轻推回他桌角，离他右手大概两指宽的距离，然后低声说：“谢谢。”
这次，他抬了眼。
目光扫过来，很淡，像风吹过玻璃窗，不留痕迹。
他的眼神里没有情绪，也没有停留，只是确认了一下那块橡皮的位置，然后移开。
她没躲。
也没笑。
只是坐正身体，从桌洞里拿出课本，翻开。
纸页发出轻微的响动。
她盯着标题，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心里却在想：你不用理我。
我不会只问一次橡皮。
也不会只坐一天这个位置。
老师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准备点名。
她悄悄抬了下眼，余光落在他侧脸上。
他正低头翻书，睫毛在光线下投出很短的影子，像静止的秒针。
她收回视线，手指轻轻按在课本边缘。
然后，她把昨天写过名字的笔记本，从桌洞里拿出来，翻开扉页。
笔尖悬在纸上。
她没写名字。
而是画了一道竖线，把页面分成左右两半。
左边，写了个“他”。
右边，写了个“我”。
笔尖顿了顿，她在“我”下面，轻轻画了个向上的箭头。
老师开始念第一个名字。
她合上本子，放回桌洞。
手指还贴在封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