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冷面判官(沈珩视角)
刚刚结束的一桩商业纠纷案,对方律师的愚蠢和当事人的反复无常消耗了他过多的精力。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精钢表带反射出冷硬的光泽——下午三点二十七分,回律所还能处理两份案卷。
他习惯性地选择了一条僻静的捷径,穿过几条老旧的街巷,能节省七分钟。
公文包里装着刚刚庭审的初步总结,需要尽快整理归档。
他的时间规划精确到分钟,不容许无谓的浪费。
然而,今天的捷径似乎并不平静。
前方不远处的街角围着一小圈人,嘈杂的粤语争吵声打破了巷弄的相对宁静。
一个中年妇女尖利的嗓音格外突出,夹杂着一个年轻女子激动却口音奇怪的辩解。
沈珩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麻烦。
他素来厌恶这种毫无效率、徒增混乱的街头纠纷。
本能让他想绕开,但路径只有这一条。
他面无表情地走近,人群下意识地为这个身着昂贵西装、气场冷峻的男人让开了一条缝隙。
于是,他看到了混乱中心的景象:一个穿着沾满污渍的怪异红色长裙、头发凌乱的年轻女子,正被一个摊贩模样的中年妇女死死拽着手腕。
女子脸色苍白,嘴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窘迫、愤怒,还有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茫然。
地上滚落着半个包子。
只需一眼,沈珩就大致还原了事情经过。
无非是常见的街头纠纷,大概率是拿了东西未付钱。
这种戏码,他见得多了。
那摊主见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用粤语大声控诉:“呢位先生你评下理!
个女仔偷我个包!
仲喺度发烂渣!”
(这位先生你评评理!
这女孩偷我的包子!
还在这里发疯!
)被指认为“小偷”的女子猛地抬头看向他,那双眼睛很大,此刻因为愤怒和委屈显得格外亮,像是蒙了一层水光的黑曜石。
她急急地开口,是生硬的普通话夹杂着奇怪的词汇:“我不是偷!
我只是忘了!
你们这里难道不能扫码支付吗?
或者告诉我你的社交媒体账号,我让我爸转给你!
十倍都行!”
扫码支付?
社交媒体账号转账?
沈珩镜片后的目光更冷了几分。
这些闻所未闻的词汇,配上她这身不合时宜、甚至堪称狼狈的打扮,以及那双虽然明亮却明显缺乏现实焦点的眼睛,让他迅速做出了判断——要么是精神状况异常,要么是拙劣的骗子试图用胡言乱语蒙混过关。
他无意深究。
他的时间宝贵,不应浪费在这种无谓的人和无谓的事上。
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法庭上陈述法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天然的、令人信服(或者说压迫)的权威:“根据香港法例《盗窃罪条例》第2条,”他先看向摊主,语速不快,确保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如任何人怀有不诚实意图,挪占属于另一人的财产,意图永久性地剥夺该另一人的财产,即属犯盗窃罪。
阿婶,你可以选择报警处理。”
摊主听到“报警”,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沈珩话锋微转,语气依旧冰冷:“但请注意,你现时抓住这位小姐手腕的行为,如果造成对方身体损伤或构成非法禁锢,根据普通法原则,可能构成普通袭击或相关罪行。
若她追究,你亦需承担法律责任。”
摊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沈珩这才将目光彻底投向那个红衣女子。
他的视线在她脏污的裙摆、凌乱的头发上短暂停留,没有任何怜悯,只有审视和结论性的评判。
“至于你,”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仿佛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未支付对价拿取他人财物,行为本身己涉嫌违法。
辩称‘忘记’或提出不切实际的支付方式,”他微微停顿,像是在给她时间消化这近乎羞辱的冷静分析,“并不能改变行为的本质,只显得格外愚蠢且缺乏基本的社会认知。
无知,并不能成为免责的充分理由,有时甚至更危险。”
愚蠢。
无知。
危险。
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林晚的耳朵里。
她长这么大,何曾被人用这样的词语当面评价过?
还是用这种念法律文书一样冰冷平稳的语调!
眼前的男人,西装革履,一副精英派头,看她的眼神却像在看一堆无可救药的垃圾!
所有的委屈、恐惧、对陌生环境的无措,瞬间被这股怒火烧得沸腾起来!
她甚至暂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你说谁愚蠢?!
说谁无知危险?!”
她气得声音都拔高了,也顾不上什么语种了,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你谁啊你?
穿得人模狗样就了不起了?
现在是2025年!
扫个码就能解决的事,需要这么复杂吗?
你们这里是不是连4G网络都没有?
iPhone总该有吧?
区块链支付懂不懂?
原始社会吗!
莫名其妙!”
2025年?
4G网络?
iPhone?
区块链支付?
沈珩听着她气急败坏蹦出的这些荒谬词汇,最后一丝不确定也消失了。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小姐的精神状态确实存在显著问题。
或许是从某家机构跑出来的。
他不再看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是浪费生命。
他对那显然也被这番“疯话”惊住的摊主用粤语冷静地做了结语:“建议你让她离开。
纠缠下去,你的时间成本远高于一个包子。”
说完,他微微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领带,仿佛刚才的对话玷污了他的整洁。
不再给这场闹剧任何一个眼神,他迈开长腿,步伐沉稳而迅速,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个混乱的街角。
冰冷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留下林晚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半个冰冷的包子,周围的人群对着她指指点点,议论声像是嗡嗡作响的苍蝇。
海水的冰冷似乎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更加刺骨。
那是一种被彻底否定、被视若尘埃、被整个世界隔绝在外的绝望。
她二十二岁的人生,曾以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此刻却像一颗被错误投入陌生轨道的星辰,迷失在了不属于她的时空里,还被一个冰冷傲慢的“判官”钉上了“愚蠢无知”的标签。
这初遇,糟糕得足以让她铭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