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跪在泥泞里,十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湿泥,指甲缝里塞满了混着雨水的红褐色泥土——那是他父母的血。
最后一块粗糙的石块被他机械地垒在坟头,像一块简陋的墓碑。
冰冷的雨水混着滚烫的液体从他下巴滴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爸……妈……” 嘶哑的声音被风雨撕碎。
三天前的十七岁生日蛋糕甜腻气息仿佛还在鼻尖,转眼便是满屋狼藉。
他冲进家门时,只看到打翻的家具、碎裂的瓷片,还有墙上刺眼的、尚未干涸的喷溅状暗红。
呼喊声在死寂的屋子里撞出空洞的回音。
父母的房间里,那两具了无生息的躯体浸在血泊里,刺痛了他的眼。
埋葬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和理智。
眩晕如潮水般将他吞没。
醒来时,天边泛着死鱼肚般的灰白。
他跌跌撞撞回到那个只剩下血腥味和死寂的家。
夏云摊开的机械书,夏月那半瓶干涸的粉色指甲油,像冰冷的嘲讽。
饥饿最终将他从藏身的下水道逼出。
湿冷的空气裹着油墨味。
通缉令!
他自己的脸,扭曲地印在粗糙的纸上,罪名是刺目的“弑亲”。
绝望如冰锥刺入心脏。
然而下一秒,旁边另一张通缉令让他瞳孔骤缩,夏云!
哥哥!
他还活着!
希望像微弱火苗腾起,他下意识加快脚步想逃离,想去找他。
阴影里,巡逻士兵的厉喝如惊雷炸响:“站住!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士兵看清他的脸,眼中爆出发现猎物的精光,张口欲喊——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夏天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巷角堆放的废弃铁条在嗡鸣、震颤!
他猛地一挥手!
“噗嗤!”
铁条如毒蛇般激射而出,精准地贯穿了士兵的咽喉。
嗬嗬的怪响戛然而止,温热的液体喷溅到夏天脸上。
他僵在原地,胃里翻江倒海,看着那双迅速失去神采的眼睛,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是我的……能力?”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和血的手,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七天后。
死胡同。
冰冷的枪口抵住后脑。
夏天闭上眼,等待终结。
“咻——噗!”
预想中的爆裂没有来临。
重物倒地的闷响传来。
夏天猛地回头,只见追兵咽喉处插着一柄小巧的飞刀。
一个披着厚重斗篷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悄无声息地踩在尸体上,兜帽下锐利的目光穿透雨幕,落在他身上。
“能操控金属,确实少见” 斗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他向他伸出手:“想活命,跟我走。”
“你……是谁?”
夏天警惕地后退半步,背抵着冰冷的砖墙。
“一个能教你活下来的人。
你可以叫我‘老师’。”
斗篷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眼神如鹰隼的脸。
“但首先,夏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巷口,“你需要一个新名字。
旧的,会害死你,也害死你想找的人。”
夏天浑身一震,下意识握紧了口袋里的东西——父亲留下的旧怀表。
冰凉的金属表壳硌着他的掌心。
他颤抖着掏出它,啪嗒一声弹开表盖。
昏黄的月光下,表盖内侧那张小小的全家福里,夏云笑得没心没肺,父母眼中满是温柔。
他死死盯着照片,指关节捏得发白。
“……云归。”
良久,一个破碎的音节从他齿缝里挤出。
他抬起头,眼中是暴雨也冲刷不掉的死寂与决绝。
“我叫云归。”
夏天在后山晕厥过去的时候,夏云回到了家夏云怀里还揣着给妹妹夏月买的生日礼物——一条细细的银链子。
他想象着月月惊喜的样子,嘴角不自觉上扬。
然而,推开家门,迎接他的不是温暖的灯光和笑语,而是地狱。
打斗的痕迹触目惊心。
父母的房间空着,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他的心沉到谷底,疯了一般冲向妹妹的房间。
门虚掩着。
夏月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地毯上,像一朵被骤然折断的花。
灰败的脸色,脖颈上一圈刺目的青紫勒痕,无声地宣告着终结。
“月月——!”
凄厉的哀嚎撕裂了死寂。
夏云扑过去,颤抖的手指抚上妹妹冰冷的脸颊,那曾经红润的、会甜甜叫他“大哥”的小脸,此刻只剩下死亡的僵硬。
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恨意瞬间淹没了他。
夏天不知所踪,父母……父母恐怕也……他不敢想下去。
没有时间哭泣。
他猛地扯下床单,小心翼翼地将妹妹冰冷的身体包裹起来,仿佛她还是那个怕冷的小女孩。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破碎的家,抱着妹妹,像幽灵一样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
城市边缘某个废弃诊所的地下室,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弥漫。
简陋的台子上,夏月的身体被白色的床单覆盖。
夏云双眼布满血丝,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
他跪在台子前,双手死死按在妹妹冰冷的胸口,榨取着身体里每一丝能量。
微弱的、带着不祥气息的绿光在他掌心明灭不定,一次又一次渗入妹妹的身体。
“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 嘶哑的哀求在空荡的地下室回荡。
又一次失败。
巨大的精神反噬让他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晕厥。
“……哥……哥……”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声音,像一道电流击中了夏云!
他猛地抬头!
台子上,夏月灰白色的、毫无生气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最终,艰难地对上了他惊骇欲绝的目光。
那干裂的嘴唇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形成了一个诡异而扭曲的、绝对不属于生者的微笑。
“月……月月?”
夏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狂喜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同时攫住了他。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妹妹脸颊——冰冷,依旧冰冷得如同地窖里的石头。
“欢……迎……回来……” 他哽咽着,泪水终于决堤。
妹妹“活”了,但这绝不是他记忆中的月月。
某种冰冷的、非人的东西盘踞在这具躯壳里。
就在这狂乱与绝望交织的时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深处,某种一首被压抑的、与“复活”截然不同的东西,悄然松动、破土而出。
他鬼使神差地看向墙角——那里有一朵早己枯萎干瘪、被遗忘的野花。
他下意识地对它释放出那股新生的、带着奇异生机的力量。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干枯蜷缩的花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舒展、挺立,甚至……在微弱的绿光中,花蕊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叹息!
“异能……吗?”
夏云——不,从这一刻起,他是齐年——看着自己散发着微光的双手,低声呢喃,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
他必须知道更多!
关于这力量,关于妹妹现在的状态。
当他冒险走上街头,寻找关于异能的蛛丝马迹时,满墙的通缉令像冰冷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他自己的脸,还有……夏天!
弟弟!
弟弟没死!
巨大的喜悦冲散了恐惧。
但随即是更深的忧虑弟弟在哪里?
也被通缉了!
他需要一个身份,一个不被追捕的身份。
黑市的气息肮脏而危险。
油腻腻的柜台后,一张麻木的脸抬起:“名字?”
“齐年。”
他毫不犹豫。
“妹妹的呢?”
那人头也不抬。
“……夏月。”
他喉咙发紧。
“等着。
一小时。”
冰冷的指令。
拿到伪造ID卡回到地下室,齐年立刻尝试用那新生的力量去“激活”妹妹。
这一次,当夏月那双蒙上了一层灰翳的眼睛再次睁开时,墙角那朵被“治愈”的花,竟诡异地、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枝叶,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嘶声!
齐年倒吸一口凉气!
赋予死物……灵魂?!
他猛地看向妹妹,夏月安静地“坐”着,灰白的瞳孔毫无焦点。
“月月……” 他声音发颤。
夏月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他,嘴角再次扯出那个僵硬的微笑。
齐年立刻用布条紧紧蒙住了妹妹的眼睛。
那诡异的微笑和灰白的眼睛让他心底发寒。
布条似乎并不影响她的行动,她依旧能“看”到,能行走,像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精致人偶。
齐年告诉自己,等到她能真正“控制”这力量,他会亲手为她摘下布条。
深夜,贫民窟的恶臭掩盖了罪恶。
齐年拖着一个昏迷的人贩子回到据点。
门刚关上,一首安静如人偶的夏月突然动了!
她像一只嗅到血腥的野兽,猛地扑到猎物身上,尖利的牙齿狠狠刺入脖颈!
温热的鲜血涌出,顺着她雪白精致的下巴蜿蜒滴落。
“慢点喝。”
齐年强忍着胃里的翻涌,拿出毛巾擦拭她嘴角的血迹。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巷口,似乎倒着两个小小的身影。
他警惕地靠近。
是一对穿着破烂的双胞胎小女孩,浑身是伤,血污几乎覆盖了她们的脸。
周围的空间似乎有些……扭曲?
光线怪异地折叠着。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那个看起来年长一点的女孩,突然睁开了眼睛,瞳孔竟是诡异的银色!
她猛地伸出沾满血污的小手,死死抓住了齐年的裤脚,银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身后的夏月,用尽力气挤出几个字“你身上……有……死亡的味道……老师”古朴的书房里,弥漫着旧书和烟草的味道。
云归沉默地擦拭着父亲留下的那枚旧怀表。
表盖内侧,全家福照片上,弟弟夏云没心没肺的笑容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痛。
老师拍了拍归云肩膀“不要想太多,明天带你认识一下我的其他学生”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阴暗潮湿的地下据点内,齐年蹲在角落里,目光死死锁定在妹妹夏月冰冷苍白的胸口——那里,不知何时,悄然浮现出一枚由细微金属颗粒构成的、栩栩如生的天使印记。
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晦暗如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