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是个新来的民宿老板,头回在岛上过冬,入了腊月,游客少了,夜里格外静静的,能听见雾气擦过窗帘的沙沙声,可只要到了后半夜,那“鼓浪声”就变了调。
起初是断断续续的,像有人在浪里哼着走掉的男婴,咿咿呀呀的裹在水声里,若有若无,阿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首到某天凌晨,他被一阵指甲刮擦木门的声音惊醒,那声音就在民宿后院的角门处,轻一下,重一下,混着远处的浪涛声,像是有谁刚从海里爬出来,带着一身水正急着进来。
他壮着胆子拉开窗帘,月光下后院的青石板上系着一摊摊深色的水迹,从角门一首蜿蜒到他的窗下,而角门的木门板上赫然印着几个歪歪扭扭的指印,泛着湿漉漉的青黑色,像极了被海水泡透的皮肤。
第二天,阿明问了隔壁开杂货铺的陈老太,老太太听完用布满皱纹的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那是“听潮人”在找东西呢。
民国那阵子这岛上有个唱南音的戏子叫林月娘生的极美,尤其那双手弹起琵琶来,像水在流,可惜后来被一个富商强占了,锁在礁石滩边的一栋小楼里,有天夜里涨大潮,月娘穿着一身红嫁衣从楼上跳了下去,手里还攥着那把琵琶。
人没捞着,枇杷也没了,陈老太叹了口气,但打那以后只要是雾大的夜里,就有人听见浪里有琵琶声,还跟着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水在礁石上找什么,你听见的鼓浪声其实是他的脚在礁石上磕的,还有那琵琶弦好被海水泡烂了,一刮就像指甲挠木头。
阿明听的后背发凉,可夜里的声音并没停,反而越来越清楚,但南音的调子渐渐成型,是一段《梅花草》,只是每个音符都拖着湿漉漉的尾音,像是从水里冒出来的,更吓人的是他开始在民宿的地板上发现细小的贝壳,还有缠在门把手上的戴着海鲜味的水草。
最恐怖的是昨晚他起夜时看见走廊尽头的镜子里印着一个穿红衣的影子,长发垂到地上,正背对着他,手里似乎包着什么东西,他猛地回头,影子却没了,只有镜子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用手指一划,能写出字来。
阿明哆哆嗦嗦的划了一下,水汽里显出三个字,“找弦子”。
他这才想起前几天清理民宿仓库时,翻出过一个旧木盒,里面装着几根锈迹斑斑的金属丝,像是断了的琴弦,当时觉得没用,就随手扔进了礁石滩的浪里。
什么?
你们这个今早天刚亮,阿明就疯了似的往教室滩跑,潮水退了,黑色的礁石上散落着白色的泡沫,他仍琴弦的地方赫然放着一把断了弦的琵琶,琴身上刻着两个字,月娘,而那几根被他扔掉的金属丝整一根一根的自己往枇杷上缠,每缠上一根远处的浪涛声就清晰1分,像有人在水里轻轻应了一声。
阿明不敢再呆,连滚带爬的回了民宿,现在他终于明白那不是鼓浪声。
是有人在潮水里一步一步的往岸上走。
手里还抱着一把没缠完弦的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