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测灵根
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
今天路上全是人。
队伍从土地庙开始,一首排到三里外的石桥。
像一条慢慢爬的长蛇。
沈若被人群推着往前走。
她手里捏着一块干硬的麦饼。
手心出的汗把饼皮浸湿了。
她踮起脚往前看。
队伍最前面有个半人高的石台。
上面嵌着五块拳头大的石头。
红黄蓝绿白五种颜色。
在太阳底下泛着冷光。
那就是大家说的五彩灵石。
三天前,无极宗的仙师来到镇上。
他们说要测灵根。
附近村里的孩子都来了。
测出灵根就能当仙师。
不用再饿肚子受冻。
队伍走得很慢。
太阳升到头顶,沈若才往前挪了两丈。
周围全是孩子。
大的十五六,小的刚会走。
被爹妈扛在肩上。
有人说起灵根的好坏。
沈若仔细听。
她慢慢听懂了。
一种颜色亮得刺眼最好,叫单灵根。
两种颜色亮的是双灵根。
三种以上,就很普通了。
“去年隔壁镇有个丫头,五块石头全亮了。
仙师给了块木牌,叫她去扫院子。”
旁边两个婶子小声说话。
沈若听见了。
她心里一沉。
希望自己有灵根,至少能修炼。
太阳偏西了。
前面十几个孩子都没灵根,下去了。
终于轮到沈若。
前面的男孩刚站上台子。
白石头突然亮起来。
像雪烧着了。
穿灰袍的执事一下子首起身。
拿笔在册子上飞快地写。
“金灵根,很好!
记上甲字三十一!”
男孩的爹妈红了眼眶,不停作揖。
声音发抖。
沈若心跳得厉害。
她迈上木台阶。
台阶吱呀响。
每走一步都踩得心里发颤。
测灵台是光滑的青石。
五色石头嵌在中间。
红的像烛火,黄的像玉米。
蓝的像池水,绿的像麦苗。
白的像雪。
“手放上去,站好。”
执事声音很平淡。
他面前的木桌上堆着不少木牌。
有的写了字,有的空着。
沈若深吸一口气。
把出汗的手按在石头上。
石头很凉,像刚从井里捞出来。
她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
红石头先动了。
冒出一点微光,像快灭的油灯。
黄石头也亮了,更暗一点。
没等她反应,蓝绿白三块也一起亮了。
五团光挤在一起。
弱得风一吹就会灭。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有人小声说:“好家伙,五灵根!”
“瞧那光弱的,连柴都点不着吧?”
“仙师怎么会要这种?
外门都进不去。”
沈若脸一下子红了。
从耳朵红到脖子。
她想把手拿开,但手指像被粘住了。
那五团光很弱,却刺得眼睛发疼。
笑声像小石子,一颗颗砸在心里。
“行了,下来。”
执事不耐烦地挥手。
他拿起木牌,用刀刻了几下。
随手扔过来。
“五灵根,太杂。
去杂役院。”
沈若慌忙接住木牌。
木边粗糙,刮得手疼。
她低头一看。
上面刻着“丙字七十西”。
字歪歪扭扭。
像随便划的。
连名字都没有。
“快点儿,别挡后面的人!”
执事又吼了一声,很不耐烦。
沈若回过神,抓紧木牌走下台子。
脚步不稳,差点摔了。
她刚站好,就听见身后一阵惊呼。
回头一看。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站上台子。
绿石头突然亮得像翡翠。
照绿了半边台子。
穿蓝袍的仙师本来在休息。
这时站起来,走过去摸摸小女孩的头。
脸上带着笑:“好纯的木灵根!
来内门吧。”
小女孩被牵走了。
经过沈若身边时,她看见那孩子拿着雕花木牌。
上面写着“甲字七”。
周围人都围着仙师和小女孩。
没人再看沈若一眼。
她攥着“丙字七十西”的木牌。
站在人群外边,像棵没人注意的野草。
风卷着土,迷了她的眼睛。
眼泪冒出来,又被她忍回去。
娘说过,爱哭的丫头没人疼。
杂役院登记处设在巷口。
两张长桌拼在一起。
三个穿灰袍的弟子坐在后面,拿着册子。
沈若走过去,递上木牌。
一个圆脸弟子看了眼木牌,没抬头:“名字?”
“沈若。”
她声音发紧。
“沈若,丙字七十西。”
圆脸弟子在册子上划了一下。
递来一套衣服和一个布包。
“杂役院的衣服。
包里是三天的干粮。
跟那边刘管事走。”
沈若接过东西。
衣服是粗麻的,灰扑扑,硬邦邦。
布包里的干粮是麦饼,硬得硌牙。
她看见不远处有个高瘦男人。
穿灰袍,正在数人。
应该就是刘管事。
等了半个时辰,刘管事点齐了人。
粗声粗气说:“都跟紧!
别掉队!
到无极宗还有五十里!
天黑前到!”
他转身就走,步子又大又快。
队伍里大多是和她一样的孩子。
手里都拿着“丙字”木牌。
没人说话。
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咳嗽。
有个梳双丫髻的女孩走得慢。
被刘管事回头瞪了一眼。
吓得赶紧跑几步,眼睛红了。
走了两个时辰,天渐渐黑了。
前面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影子。
走近看清是座大山门。
青石砌的,刻着“无极宗”三个大字。
字很有力,透着威严。
山门前站着两个黑袍弟子。
腰间挂剑,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扫过沈若他们时,带着看不起。
进了山门,路两边是高大的松树。
树干粗得要两人抱。
枝叶遮天,挡住月光。
偶尔有白衣或青衣弟子走过。
他们脚步轻快,衣角带风。
看都不看沈若他们一眼。
就像他们是路边石子。
杂役院在山里最偏的地方。
是一排矮土房。
屋顶铺茅草,墙角长满青苔。
院里堆着柴火,还有几个大木桶。
有点霉味。
刘管事带他们到一间空房。
指着地上草席说:“男住东边,女住西边。
草席随便用。
早上卯时起来干活!
劈柴挑水打扫!
别偷懒,不然没饭吃!”
他停了一下,指指墙上的牌子:“每月初一十五领工钱。
一个月五百文。
干好能多拿点。
敢乱跑或偷学功法,打断腿扔下山!”
说完背着手走了。
靴子踩石板的声音越来越远。
沈若找个靠墙的草席坐下。
放好木牌和包袱。
西厢房里坐了十几个女孩。
都低着头,没人说话。
只有个梳麻花辫的女孩偷偷擦眼泪。
肩膀一抖一抖。
晚饭送到房里。
一碗糙米饭,一碟腌萝卜,一碗野菜汤。
饭里有沙子,沈若嚼得牙疼。
还是慢慢咽下去。
她知道,从今天起,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夜里躺在草席上,沈若翻来覆去睡不着。
旁边女孩呼吸均匀,太累了。
她摸摸怀里的木牌。
“丙字七十西”的刻痕硌着手心。
像块烙铁。
她想起测灵根时五块石头微弱的光。
想起周围的嘲笑。
心里堵得难受。
可不知为什么,她又想起手按上石头的瞬间。
指尖传来一丝很淡的暖意。
顺着胳膊往心里钻。
像嫩芽顶开冻土。
那暖意很轻,一下就没了。
可她偏偏记住了。
沈若悄悄握紧拳头。
杂役院也好,丙字七十西也好。
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窗外月光照进来。
地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沈若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她又站在测灵台前。
五块石头的光虽然弱,却稳稳亮着。
像五颗星星,在黑夜里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