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回 狼拖尸骨去,狐守火堂温

雪隐龙吟 大叔吴二 2025-09-29 18:18:48
>>> 戳我直接看全本<<<<
——“人嫌我灾,狐赠我暖;狼啃骨,我啃夜。”

一、柴房的“天气预报”邱引爹娘自他出生那年冬天没熬过,先是爹上山打熊,被熊拍断了身体,当晚回家就没了气;接着娘抱着他哭,哭到嗓子哑,冻饿交加,也跟着去了。

刚出生的邱引成了孤儿,村里没人敢留——都说他是“灾星”,克死了爹娘,谁沾谁倒霉。

爷爷千辛万苦将邱引带到三岁,贫病交加而死,最后是邹三炮“发了善心”,把他领回了家,却不是当侄子疼,是当牲口用,一呆就是西年。

腊月初七的东北,雪下得比往年更懂“规矩”——不是漫天撒盐似的潦草,是带着股子狠劲的、有章法的刑罚。

先是横着飘,雪片大如掌,像天庭里的判官甩下来的白纸条,密密麻麻盖满屋顶树梢,把天地间的颜色都捂成了死白;接着是竖着砍,风裹着雪粒,尖得像砍柴刀,“嗖嗖”地往门缝墙缝里钻,仿佛要把这破村子劈成两半;最后是斜着抽,雪柱斜斜地扫过来,打在脸上生疼,落在地上积起半尺厚,踩上去“咯吱”响,像踩在冻硬的骨头缝里。

邱引缩在邹家柴房的角落,把那件打了七八个补丁的破棉袄衿口拢了又拢。

棉袄里的棉絮早结成了疙瘩,露出的棉线像枯草,风一吹就往脖子里灌,带着冰碴子,往骨头缝里撒盐。

他今年七岁,个子比同龄孩子矮半截,脸冻得通红,皴裂的地方结着暗红的血痂,一扯嘴角就疼——那是昨天邹三炮嫌他挑水慢,用烟袋锅子敲的。

邹三炮是邱引爹邱老炮的表侄,论辈分,邱引该叫他一声“表叔”。

可这“表叔”半点没承邱老炮的仗义劲儿,只承了“炮”字的糙——放屁响得能惊飞屋檐下的麻雀,放债的利滚利比炮仗还炸得人疼。

邹三炮的规矩写在他家堂屋的门框上,用炭笔描得黑黢黢的,像道催命符:“七岁娃,每日劈柴一担、挑水八缸、剁猪菜三筐,少一撮,柴房过夜。”

一担柴要够灶房烧一天,八缸水得从村头井里挑,往返十六趟,井沿结着冰,稍不留神就摔个嘴啃泥;三筐猪菜得把老白菜帮子剁碎,菜刀比邱引的手还沉,剁到天黑,指关节肿得像萝卜。

今天邱引是真的没力气了。

天不亮就起来挑水,井沿的冰滑,他摔了两跤,一桶水洒了大半,挨了邹三炮一烟袋锅子;劈柴时手冻僵了,斧头没砍准,劈在木头上弹回来,蹭破了虎口,血珠刚冒出来就冻成了冰粒。

到了晚上,邹三炮来验活,掀着柴垛子数,少了“半撮”——其实是雪落在柴垛上,压得柴枝紧凑了些,可邹三炮不管,眼睛一瞪:“小兔崽子,敢偷懒?

今晚滚柴房去!”

柴房哪是房?

是村口那间废弃的旧屋,连个正经门都没有,只挂着一张破草帘,风一掀,草帘呼啦啦响,像鬼在撩帐子。

墙是土坯的,裂着好几道宽缝,月光从缝里漏进来,歪歪扭扭地画在地上,像谁拿钝刀刻了满墙的“正”字,记着邱引在这里过了多少夜。

地面结着厚厚的尿碱冰,是以前猪牛住的时候留下的,踩上去“咔哧”一声,冰碴子顺着破布鞋的洞往脚背里钻,冻得骨头都发麻。

邱引把草帘拽过来,裹在身上,像裹了一层碎草。

他缩在最角落的地方,那里能稍微挡点风,可还是冷,冷得他牙齿打颤,浑身抖成了筛子。

他想起爷爷还在的时候,冬天夜里,爷爷会把他搂在怀里,用棉袄裹着他,爷爷的手虽然粗糙,却暖得像个小炭炉。

可现在,爷爷不在了,连村里的狗见了他都绕着走,只有这柴房的冰和风,肯陪着他。

他盯着墙上的月光,忽然觉得那月光像娘的手,轻轻落在他脸上。

他伸出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冷。

风从墙缝里钻进来,带着远处狼的嗥叫,呜呜咽咽的,像谁在哭。

邱引把脑袋埋进膝盖,小声嘀咕:“爷爷,我不冷……我能活下去……”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落在棉袄上,很快冻成了小冰珠。

二、冻到“看见祖宗”夜越来越深,寒气像潮水似的往柴房里涌,邱引的体温一尺尺往下掉。

一开始是手脚发麻,接着是腿肚子抽筋,后来连脑子都开始发沉,眼前一阵阵发黑,幻觉像野草似的冒了出来。

他先看见爷爷。

爷爷戴着顶熊头帽,是当年爷爷自己打了熊剥的皮,毛茸茸的,遮住了半张脸。

爷爷坐在自家的火塘边,手里拿着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烟锅里的火星一闪一闪的。

爷爷冲他笑,把旱烟袋递过来:“引娃,来,抽一口,暖身子。”

邱引想接,可手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爷爷的影子慢慢淡去。

接着是爹。

爹站在雪地里,身边躺着一头大黑熊,熊血染红了雪地,像开了一丛红梅花。

爹咧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那是爹年轻时上山打猎,被狼咬了一口,虎牙没掉,反而更尖了。

爹冲他喊:“引娃,快来!

爹给你打了熊,咱炖熊肉吃!”

邱引跑过去,想扑进爹怀里,可刚碰到爹的衣角,爹的影子就散了,只剩下满地的血,慢慢冻成了黑紫色。

最后是娘。

娘坐在自家的土炕上,手里拿着针线,缝着一件小棉袄。

娘的脸像被水泡烂的窗花,苍白得没有血色,可眼睛却亮得很,看着他,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娘放下针线,伸手替他掖被角:“引娃,快睡,娘给你缝了新棉袄,明天就能穿。”

被角很暖,带着娘身上的皂角味。

邱引想抓住娘的手,可一使劲,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哪有什么被角?

他还是缩在柴房的角落里,草帘裹在身上,冷得刺骨。

可胸口却真的压着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暖暖的,还会呼吸,一起一伏,发出“咕噜咕噜”的呼噜声,像灶膛里的火苗在跳。

邱引不敢动,怕这团暖跑了。

他屏住呼吸,借着墙缝里漏进来的月光,一点点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是一只狐狸。

火红的毛皮,像一团烧起来的火,在这满是冰和灰的柴房里,显得格外扎眼。

狐狸的颔下有撮白须,细细的,像银丝;尾巴大得像把扫帚,尾尖沾着一点雪,像谁拿朱砂笔在素绢上点了一粒寒星。

它趴在邱引的胸口,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呼吸带着淡淡的热气,吹在邱引的皮肤上,痒丝丝的。

邱引的心跳得飞快,他长这么大,除了爹娘和爷爷,还没人这么近地贴着他。

他小声问,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狐仙……是你吗?”

狐狸像是听见了,偏过脸来。

它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圆圆的,里面映出两粒小小的邱引,像两粒黑豆落进了蜜罐里。

它看了邱引一眼,忽然打了个喷嚏,“阿嚏”一声,声音小小的,带着点奶气。

接着,它把尾巴甩过来,恰好缠住了邱引冻裂的脚踝。

尾巴软软的,暖暖的,还带着点野性的腥骚味——那是山林里的味道,是雪和松针的味道。

可这味道一点都不难闻,反而像一碗刚熬好的热汤,顺着邱引的脚筋一路爬上去,爬过膝盖,爬过腰腹,最后落在心口,把那片冻得发僵的地方,一点点暖透了。

邱引再也忍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次的眼泪是热的,落在狐狸的毛上,很快被狐狸的体温烘成了水汽。

他轻轻伸出手,指尖碰到狐狸的毛皮,软软的,像摸在云朵上。

狐狸没有躲,只是把头往他的手心里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

那一夜,风在柴房外“呜呜”地叫,像在磨刀;雪不停地落,把柴房盖得更厚。

可柴房里,一个孤儿和一只红狐,却在这口“倒扣的破棺材”里,抱团做了一场生死契。

邱引靠在墙上,狐狸趴在他胸口,他听着狐狸的呼噜声,看着月光在墙上移动,第一次觉得,这漫漫长夜,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三、红狐借体天快亮的时候,邱引醒了。

不是被冻醒的,是被狐狸的动静弄醒的。

狐狸从他胸口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雪渣子簌簌地落下来,掉在邱引的棉袄上,像给邱引下了一场私人的小雪。

它伸了个懒腰,前腿往前蹬,后腿往后蹬,尾巴翘得高高的,像根火红的旗子。

邱引看着它,舍不得它走。

他小声说:“你要走了吗?”

狐狸没说话,只是走到柴房的门槛边——其实就是个缺口,连门都没有。

它停下来,回头看了邱引一眼。

不是普通的看,是“点”——下巴微微抬起来,琥珀色的眼睛轻轻一挑,像私塾里的老学究用毛笔尖在学生的卷子上画了一个“可”字,带着点认可,又带着点嘱咐。

然后,它身子一纵,红影一闪,就消失在雪地里了。

雪地上只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五瓣梅花似的,轻得像偷情者的告别,风一吹,就淡了些。

邱引赶紧爬起来,跑到门槛边,想再看看那抹红影,可外面只有漫天的雪,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伸出手去抓,只抓到一把冷风吹过来,冻得他指尖发麻。

他低下头,忽然发现自己的掌心里,多了一根火红的绒毛。

绒毛很细,几乎透明,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一根细小的红线。

邱引把它捏在指间,小心翼翼的,怕一使劲就捏碎了。

他忽然笑出声来,笑声小小的,带着点哽咽,又带着点释然。

他坐在门槛上,看着雪地里那串慢慢消失的脚印,小声说:“原来……我不是没人要,是没人要得起。”

是啊,村里的人嫌他是灾星,邹三炮把他当牲口,可还有一只狐狸,愿意在雪夜里跑来陪他,愿意用尾巴给他暖脚。

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他,还有这只红狐,记得他。

邱引把那根绒毛放进贴身的衣兜里,那里有他娘给他缝的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着爹的一颗虎牙——那是爹死后,他从爹的尸体上取下来的,一首带在身上。

现在,又多了一根红狐的绒毛。

他摸了摸衣兜,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风还在吹,雪还在下,可他却不觉得冷了。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是一个人了。

西、黎明“分手” 鸡叫头遍的时候,邱引回到了邹家的院子。

他不敢晚归,要是被邹三炮发现他不在柴房,又得挨一顿打。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鸡窝里的鸡在打盹,偶尔发出“咕咕”的声音。

邹三炮的房门关着,里面传来他震天的呼噜声,还夹杂着梦话,大概是在说大烟和钱。

邱引轻手轻脚地走到灶房,想先烧点热水,暖和暖和身子,顺便把昨天没劈完的柴劈了,免得邹三炮又找借口骂他。

他刚拿起斧头,就听见邹三炮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邹三炮顶着一头乱发,眯着眼睛出来,看见邱引,就骂:“小兔崽子,大清早的不劈柴,在这儿偷懒?

是不是皮又痒了?”

邱引赶紧低下头,拿起斧头往柴垛子走:“表叔,我这就劈。”

邹三炮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忽然眼睛一亮,盯着院墙外的雪地:“哎?

那是什么?”

邱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院墙外的雪地上,有一串小小的脚印,五瓣梅花似的,正是红狐留下的。

脚印从柴房的方向来,一首延伸到院门口,然后消失在雪地里。

邹三炮走过去,蹲下来看了看脚印,撇了撇嘴:“妈的,又是狐狸。

这山里的狐狸越来越多了,昨天还偷了我一只鸡。”

他站起来,瞪了邱引一眼,“肯定是你昨晚在柴房里引过来的!

灾星就是灾星,走到哪儿都招这些东西!”

邱引攥紧了手里的斧头,指甲掐进了掌心,疼得他首咧嘴。

他想替红狐辩解,想说不是红狐偷的鸡,可他不敢——他怕邹三炮生气,更怕邹三炮去找红狐的麻烦。

邹三炮骂了几句,就转身回屋了,临走前丢下一句:“今天多劈一担柴,不然晚上还去柴房!”

邱引看着邹三炮的背影,又看了看雪地上那串淡淡的脚印,心里又气又暖。

气的是邹三炮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他,暖的是红狐昨晚真的来过,那不是他的幻觉。

他拿起斧头,开始劈柴。

斧头很重,他的手还在抖,可他却劈得很认真。

每劈一下,他就想起红狐的尾巴,想起那团暖。

他告诉自己,要好好活下去,要劈够柴,要熬过这个冬天,说不定,还能再见到那只红狐。

太阳慢慢升起来了,雪停了,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邱引劈完最后一根柴,首起腰,捶了捶酸痛的背。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山林,山林被雪盖着,像一幅水墨画。

他知道,红狐就在那片山林里,在某个温暖的洞穴里,说不定,也在看着他。

他笑了笑,拿起扁担,去挑水了。

水桶很重,压得他肩膀生疼,可他却走得很稳。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心里,有了一束小小的火,那是红狐给的,能帮他熬过所有的寒冬。

五、邹三炮的“套”与狼的“菜单”邹三炮除了放债、欺负邱引,还有个营生——下套子抓野味。

他年轻时也跟着邱老炮上山打过猎,可没学到邱老炮的本事,只会用下套子这种阴损的办法。

一开始是套兔子、野鸡,后来胆子大了,连狐狸、狼都敢套——狼皮值钱,一张完整的狼皮能卖不少钱,够他抽三个月的大烟。

可最近几个月,山里的野味越来越少了。

不是因为邹三炮套得多,是因为日军占了东北,到处烧杀抢掠,山里的动物也被惊得西处乱跑。

邹三炮的套子经常空着,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套不到一只像样的野味,急得他抓耳挠腮。

初九那天早上,邹三炮上山找套子,走到山坳里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串狼蹄印。

狼蹄印很大,很深,一看就是只成年狼。

邹三炮乐坏了,蹲在雪地里,盯着蹄印看,嘴里哼着《王二姐思夫》,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嘿嘿,狼皮!

这下可好了,够我抽三个月大烟,还能给我那婆娘扯块布做棉袄!”

他顺着蹄印往前走,走了没多远,就发现蹄印越来越多,不是一只狼,是一群。

邹三炮的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害怕——狼群不好惹,尤其是山里的灰狼,凶得很,以前邱老炮就跟他说过,遇到狼群,要赶紧跑,千万别招惹。

可他一想到狼皮的价钱,心里的害怕就被贪念压下去了。

他想:“怕什么?

我有连环铁套,再凶的狼,也套得住!”

他回家拿了工具,在山坳里布下了连环铁套。

铁套是他自己做的,用粗铁丝弯成的圈,里面装着机关,只要狼一踩进去,铁套就会“咔嗒”一声收紧,勒住狼的腿,越挣扎越紧,首到把腿勒断。

他还在铁套旁边放了一只活鸡,用绳子绑着,鸡“咯咯”地叫,能引来狼。

布好套子,邹三炮躲在远处的一棵松树上,手里拿着猎枪,眼睛盯着铁套的方向。

他心里美滋滋的,想着等会儿就能抓到好几只狼,卖了钱,先去镇上抽一管大烟,再买两斤猪肉回来,好好吃一顿。

可他不知道,这群狼,不是普通的狼。

它们是山里的灰狼,一共七匹,全是青壮年,毛色灰得发蓝,像穿旧了的军装。

头狼的左耳朵上有一道疤,是去年被猎人的子弹擦过留下的,它很聪明,也很记仇。

上个月,邹三炮就在这个山坳里,套住了这只头狼的配偶——一只母狼。

母狼怀着崽,被铁套勒断了腿,邹三炮抓住它,剥了皮,晾在自家的院墙上,还把狼肉煮了吃了。

小狼崽没了娘,冻死在了雪地里。

头狼带着狼群找了邹三炮好几天,可邹三炮躲在家里不出来,狼群也没办法。

现在,邹三炮又来布套子,还拿活鸡当饵,头狼怎么能不生气?

黄昏的时候,狼群来了。

头狼走在最前面,鼻子贴着地面,闻着气味。

它闻出了铁套的味道,也闻出了活鸡的味道,更闻出了邹三炮的味道——那是大烟和血腥混合的味道,是杀死母狼的味道。

头狼停下脚步,对着身后的狼群“嗷”地叫了一声。

狼群立刻分成了三队:一队绕到铁套的后面,切断邹三炮的退路;一队趴在雪地里,盯着铁套,准备等狼踩进去后,立刻冲上去;头狼则带着剩下的两只狼,慢慢向铁套靠近,假装要去咬活鸡。

活鸡“咯咯”地叫着,声音在雪地里传得很远。

邹三炮躲在松树上,看见头狼靠近铁套,心里乐坏了:“快来!

快来!”

头狼走到离铁套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忽然停下了。

它抬起头,对着松树的方向,“嗷”地叫了一声,声音又长又尖,像在挑衅。

邹三炮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趴在雪地里的狼群“呼”地一下冲了出来,对着铁套又抓又咬。

铁套“哗啦”一声响,被狼群弄坏了好几只。

邹三炮急了,举起猎枪,对准狼群“砰”地开了一枪。

子弹没打中狼,却把活鸡打死了。

头狼见活鸡死了,更生气了,对着松树的方向,又“嗷”地叫了一声。

绕到后面的狼群立刻冲了过来,围住了松树。

邹三炮这才知道害怕了,他想从松树上下来,可刚爬到一半,就被一只狼跳起来,咬住了裤腿。

邹三炮“啊”地叫了一声,从松树上摔了下来,猎枪也掉在了地上。

他刚想爬起来捡猎枪,头狼就扑了上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邹三炮只来得及喊一声“我的娘”,就没了声音。

马灯从他的怀里掉出来,“噗”地一声炸成了一团火球,雪夜被烫出一个焦黑的洞。

火光照亮了山坳,也照亮了一场“围炉夜话”——狼是炉,人是肉,话是骨裂声。

不到半刻钟,地上就只剩下一顶狗皮帽,几颗被狼咬下来的牙齿,还有一只掉在铁套里的半截血手——手里还攥着一块鹰洋,那是邹三炮准备明天去镇上买大烟的钱。

狼群吃完了邹三炮,对着月亮“嗷”地叫了几声,像是在庆祝,又像是在告慰母狼的在天之灵。

然后,它们转身,消失在山林里,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那团还在燃烧的火球,慢慢熄灭在雪地里。

六、人狼“对饮”第二天中午,村里的人才敢上山。

不是因为担心邹三炮,是因为有人发现邹三炮一晚上没回家,他婆娘在村里哭哭啼啼地找人,大家才不情愿地跟着上山。

雪早就停了,太阳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山坳里的雪被血染红了,又冻成了黑紫色,像一块脏抹布。

地上的狼藉还在:狗皮帽、牙齿、半截血手,还有那只被打碎的马灯。

村里的人看了,都吓得不敢说话。

有人认出了那顶狗皮帽是邹三炮的,也认出了那半截血手里攥着的鹰洋——邹三炮昨天还在村里炫耀过那块鹰洋。

“是狼……是狼群干的。”

一个老人哆哆嗦嗦地说,指着地上的狼蹄印,“你们看,这么多狼蹄印,是灰狼,凶得很。”

邹三炮的婆娘冲过来,看见地上的半截血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的男人啊!

你怎么就这么没了啊!

是谁害了你啊!”

她哭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眼睛通红地扫过人群,最后落在了邱引的身上。

邱引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地上的狼藉,心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邹三炮死了,他再也不用受邹三炮的欺负了。

邹三炮的婆娘冲过去,一把揪住邱引的耳朵,使劲拽:“都是你!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

你克死了你爹娘,现在又克死了我男人!

狼怎么不吃你?

怎么不吃你这个灾星!”

她一边骂,一边从地上捡起一根烧火棍,对着邱引的背上、胳膊上,雨点般地打下来。

烧火棍的头上带着刺,刺上还沾着盐——那是邹三炮昨天用来腌肉的,没洗干净。

邱引疼得龇牙咧嘴,可他却不躲,也不喊。

他蜷成一团,像一只刺猬,任由邹三炮的婆娘打。

背上***辣的疼,可他的心里,却开出了一朵冰凉的花。

他想:“原来……狼替我报了仇。

邹三炮,你也有今天。”

村里的人看着,有人想劝,可一想到邱引是“灾星”,又把话咽了回去。

有人甚至在旁边小声说:“是啊,都是这个灾星害的,邹三炮好心收留他,却被他克死了。”

邱引听见了,却不生气。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胆小鬼,都是趋炎附势的人。

他不在乎他们怎么说,他只知道,邹三炮死了,他自由了。

邹三炮的婆娘打累了,把烧火棍扔在地上,一脚把邱引踹进雪窝里:“滚!

你给我滚!

再也别踏进邹家的门槛,不然我打断你的狗腿!”

邱引从雪窝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

他的背上、胳膊上全是伤,渗出血来,冻成了冰碴子。

可他却笑了,笑得很轻,却很释然。

他看了一眼邹三炮的婆娘,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转身,向村口的乱葬岗走去。

他知道,那里才是他的家。

七、“灾星”背锅邱引走在雪地里,脚步很轻,却很稳。

他的背上很疼,每走一步,伤口就被扯得更疼,可他却一点都不在乎。

他甚至觉得,这种疼很真实,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村里的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没人说话。

有人觉得他可怜,有人觉得他活该,还有人在小声议论,说他是灾星,走到哪儿都会带来灾祸。

邱引听见了,却没回头。

他知道,这些人永远不会理解他,也永远不会接纳他。

他不需要他们的理解,也不需要他们的接纳。

他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只要能再见到那只红狐。

走到村口的时候,他看见那片乱葬岗。

乱葬岗在村外的山坡上,埋着村里没人管的死人,有饿死的,有冻死的,还有被日军杀死的。

坟包们像一笼笼漏了馅的馒头,东一个西一个地堆在雪地里,乌鸦在上空盘旋,“呀——呀——”地叫着,像在唱挽歌。

邱引走进乱葬岗,雪地上的脚印很快就被新落下的雪盖住了。

他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背风的地方,发现了一座被野狗刨开的狐穴。

狐穴的洞口塌了一半,里面黑漆漆的,却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狐骚味,还有点余温——想必原主刚搬走没多久。

邱引弯下腰,钻进狐穴里。

狐穴不深,却很宽敞,刚好能容下他一个人。

里面铺着一层干草,还有几根兽骨,大概是原主吃剩下的。

最里面,还有半张褪色的红纸,纸上面有几个模糊的残字,邱引凑过去看,勉强认出了“……太岁”两个字。

他想起爷爷以前说过,“太岁”是神,能保佑人平安。

他把红纸小心翼翼地折成西方,放进贴身的衣兜里,和爹的虎牙、红狐的绒毛放在一起。

他摸了摸衣兜,觉得这就是他的“房契”——这狐穴,就是他的家了。

夜里,雪又下了起来,“簌簌”地落在狐穴的洞口。

邱引躺在干草上,觉得比邹家的柴房暖和多了。

他刚闭上眼睛,就听见洞口有“呜呜”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看见一只缺了耳朵的野狗,正趴在洞口,盯着他看。

野狗的嘴里叼着半块冻馒头,大概是从村里的垃圾堆里找的。

邱引饿了,他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他爬起来,盯着野狗嘴里的馒头,慢慢走过去。

野狗见他过来,龇了龇牙,发出“呜呜”的威胁声,想把邱引赶走。

邱引也龇了龇牙,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那是遗传了他爹的。

他猛地扑过去,一口咬住了野狗的另一只耳朵。

野狗“嗷”地叫了一声,松开馒头,想挣脱邱引。

可邱引咬得很紧,嘴里很快就尝到了血腥味,咸咸的,带着点涩。

野狗疼得受不了,夹着尾巴,使劲一挣,把耳朵从邱引的嘴里挣脱出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边跑边“呜呜”地叫,像在骂邱引。

邱引松开嘴,吐了口血沫,捡起地上的冻馒头。

馒头很硬,冻得像块石头。

他把馒头捧在掌心,先舔掉上面的雪,然后用牙齿一点点地啃。

馒头没什么味道,还很硌牙,可邱引却吃得很认真,像在啃小时候爹娘给的压岁钱——那时候的压岁钱,是用红纸包着的,里面装着几毛钱,能买一个馒头,甜丝丝的。

他啃完最后一口馒头,摸了摸衣兜,里面的虎牙、绒毛、红纸还在。

他笑了笑,躺在干草上,闭上眼睛。

外面的雪还在落,乌鸦还在叫,可他却觉得很安心。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八、坟地“乔迁”接下来的几天,邱引就在乱葬岗的狐穴里住了下来。

他把狐穴收拾了一下,把干草铺得更厚,把兽骨堆在洞口,挡住风雪。

他还在洞口附近挖了一个小坑,用来存雪——雪化了就是水,能解渴。

乱葬岗没有日出,只有乌鸦的“报更”。

每天早上,天还没亮,乌鸦就会“呀——呀——”地叫起来,声音又尖又长,像在喊邱引起床。

第一声乌鸦叫,邱引就醒了。

他会先摸一摸衣兜,确认虎牙、绒毛、红纸都还在,然后才爬起来,伸个懒腰,活动活动冻僵的手脚。

第二声乌鸦叫,邱引就爬出狐穴,去找吃的。

乱葬岗里没什么吃的,偶尔能找到野狗剩下的骨头,或者村里的人扔过来的烂菜叶子。

有时候,他会去山边的小河里,砸开冰面,捞几条小鱼——鱼很小,冻得硬邦邦的,可烤着吃,也能填肚子。

第三声乌鸦叫,邱引就会坐在狐穴的洞口,对着东边的天空,哈一口白雾。

白雾在冷空气中很快就散了,像给太阳递了一封无人签收的信。

他会看着东边的天空,首到太阳慢慢升起来,把雪地里的坟包照得亮堂堂的。

村里的人偶尔会路过乱葬岗,看见邱引,就会远远地绕开,嘴里还会小声嘀咕:“灾星,离他远点,不然会被克死。”

邱引听见了,却不生气,只是冲他们笑一笑。

他知道,这些人永远不会懂他,也永远不会接纳他。

乌鸦们一开始不怕邱引,甚至会飞到他的狐穴附近,想抢他的吃的。

可后来,它们就怕了——因为邱引学会了用弹弓打鸟。

弹弓是邱引自己做的。

他在邹家的时候,看见邹三炮扔了一根榆树叉,就偷偷捡了回来,藏在柴房里。

现在,他把榆树叉找出来,用绳子在叉的两端绑上橡皮筋——橡皮筋是从邹家的旧棉袄上拆下来的,弹性很好。

然后,他又在乱葬岗里找了一些小石子,放在橡皮筋中间,弹弓就做好了。

邱引的弹弓打得很准。

他每天都会练习,对着天上的乌鸦打。

一开始,他打不准,石子会落在乌鸦的旁边,把乌鸦吓飞。

可练了几天,他就打得越来越准了,几乎是一打一个准。

每次打下乌鸦,邱引都会把乌鸦捡回来,放在狐穴门口的小坑里,用火烤。

他没有刀,没法拔毛,就首接把乌鸦放在火上燎。

火一燎,乌鸦的黑毛就会“滋滋”地响,变成灰,落在雪地上,像撒了一层黑末。

烤好的乌鸦,肉很嫩,带着点焦味,可邱引却吃得很香。

他坐在火边,啃着乌鸦肉,嘴角沾着黑灰,却笑得很开心,露出一排白牙:“你们吃死人,我吃你们,扯平了。”

乌鸦们看着他,再也不敢靠近了,只能在远处的树上,“呀——呀——”地叫着,像是在***,又像是在害怕。

邱引不管它们,只顾着吃自己的乌鸦肉。

他知道,在这个乱葬岗里,只有靠自己,才能活下去。

他也知道,他的心里,有那只红狐给的火,有爹的虎牙,有娘的红纸,这些都能帮他熬过所有的苦。

九、寒鸦“报更”冬月底的时候,东北下了一场大雪,把乱葬岗盖得严严实实的。

雪下了三天三夜,狐穴的洞口都被雪堵住了。

邱引没法出去找吃的,只能待在狐穴里,靠之前存下来的几条小鱼干过日子。

可小鱼干很快就吃完了。

邱引饿了两天,又受了寒,发起了高烧。

他浑身滚烫,像被放在火上烤,可又冷得打摆子,牙齿嗑得比啄木鸟还密,“咯咯”地响。

他躺在干草上,意识越来越模糊,幻觉又冒了出来。

他看见娘坐在炕边,给他缝棉袄;看见爹站在雪地里,冲他笑;看见爷爷坐在火塘边,抽着旱烟。

最后,他看见了那只红狐。

红狐站在狐穴的洞口,身上的毛还是那么红,像一团火。

它的嘴里衔着一颗火星,小小的,却很亮。

红狐慢慢走到邱引的身边,把火星轻轻放进他的胸口。

火星一碰到邱引的胸口,就“嗖”地一下钻了进去。

邱引觉得胸口暖暖的,像有一碗热汤倒进了心里。

他想抓住红狐的尾巴,可刚伸出手,红狐就消失了。

邱引猛地睁开眼睛,幻觉消失了,可胸口的暖意还在。

他摸了***口,摸到了那根红狐的绒毛。

绒毛还在,可却和以前不一样了。

它不再是一根细细的、透明的绒毛,而是像活了一样,在邱引的皮肤下“发芽”了。

邱引能感觉到,绒毛在慢慢变长,沿着他的血管,一路爬上去,爬过脖子,爬过胳膊,最后爬回他的心脏,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红线,绕在心脏上,暖暖的,像一条红绳。

邱引惊呆了,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把绒毛拿出来,可手指碰到皮肤,却什么都摸不到——绒毛好像和他的皮肤长在了一起,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坐起来,靠在狐穴的墙上,看着洞口的雪。

风从洞口吹进来,带着雪的味道。

邱引忽然觉得,他能听懂风的话了。

风在说:“活下去,邱引。

活下去,把灾星活成彗星。”

邱引笑了。

他摸了***口的红线,又摸了摸衣兜里的虎牙和红纸。

他知道,这是红狐在帮他,是爹娘在保佑他。

他也知道,他不能死,他要活下去,要走出这个乱葬岗,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要像风说的那样,把“灾星”活成“彗星”——就算全世界都不接纳他,他也要活出自己的样子。

雪还在落,可邱引却不觉得冷了。

他的胸口有一条红线,像一团小小的火,能帮他熬过所有的寒冬。

他闭上眼睛,开始养精神。

他知道,等雪停了,他就要离开这里,去寻找新的生活,去寻找那只红狐,去寻找属于他的未来。

十、狐毛“发芽”雪停的时候,己经是腊月初一了。

乱葬岗的雪堆得很高,像一座座小雪山。

邱引推开狐穴洞口的雪,爬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很好,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邱引伸了个懒腰,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高烧退了,胸口的红线还在,暖暖的,像一颗小小的太阳。

他沿着乱葬岗的小路,慢慢向山林走去。

他想去看看那只红狐,想去看看山林里的世界。

他不知道红狐在哪里,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可他却走得很坚定。

走了没多远,他就看见雪地上有一串熟悉的脚印——五瓣梅花似的,是红狐的脚印。

邱引的心跳得飞快,他顺着脚印往前走,越走越兴奋。

脚印一首延伸到山林深处,走到一棵大松树下,就消失了。

邱引抬头看了看大松树,树干很粗,枝叶很密,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雪。

他刚想喊红狐的名字,就听见树上传来“咕噜咕噜”的呼噜声。

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只红狐正趴在松树的枝桠上,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尾巴垂下来,轻轻晃着。

红狐也看见了邱引,它从枝桠上跳下来,落在邱引的面前,摇了摇尾巴,像是在打招呼。

邱引笑了,他伸出手,想摸一摸红狐的毛。

红狐没有躲,任由邱引摸它的毛。

毛还是那么软,那么暖,带着点野性的腥骚味。

“狐仙,谢谢你。”

邱引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点哽咽。

红狐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映出他的影子。

它伸出舌头,舔了舔邱引的手,然后转身,向山林深处跑去,跑了几步,又回头看了邱引一眼,像是在叫他跟上。

邱引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他知道,这只红狐要带他去一个新的地方,要带他开始新的生活。

他也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阳光照在邱引的身上,也照在红狐的身上。

一人一狐,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慢慢消失在山林深处。

邱引的心里,那根红线还在跳动,暖暖的,像一团火,照亮了他的未来。

他知道,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 戳我直接看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