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中初遇凌绝记忆深处的第一场雪,下得铺天盖地,
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污秽与凄凉都彻底掩埋。那座荒废已久的山神庙,是他最后的容身之所。
屋顶瓦片残破,椽子朽烂,冷风裹挟着雪花,肆无忌惮地从无数缝隙中钻入,
发出呜咽般的呼啸。他蜷缩在冰冷刺骨的角落,身下只垫着一层薄薄的、早已霉烂的枯草。
身上那件破烂单衣,几乎无法蔽体,寒风如刀,一刀刀刮过他***的、冻得青紫的皮肤。
饥饿和寒冷是两条最恶毒的蛇,死死缠绕着他,贪婪地汲取着他体内最后一丝微弱的热气。
意识在模糊与清醒间沉浮,眼皮沉重得像是坠了铅。
他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力正一点点从冻僵的指尖流逝。也许……就这样死了也好。
他迷迷糊糊地想,至少死了,就再也不会觉得冷了。黑暗温柔地袭来,诱人沉沦。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苍老的***,打破了庙内几乎凝滞的死寂。
那扇歪斜破败的庙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霎时间,更猛烈的风雪呼啸着灌入,
吹得殿内尘土飞扬。然而,与风雪一同涌入的,还有一抹皎洁如月华的素白身影。
凌绝用尽最后力气,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
一个女子逆着门外灰白的光晕站在那里。她身披一件纤尘不染的白狐裘,
毛锋在风中轻轻颤动,泛着柔和的光泽。风雪在她身后狂舞,却仿佛畏惧般,
不敢沾染她半分。她的面容清冷精致,不似凡尘中人,一双眸子尤其特别,澄澈如冰,
又似寒夜星辰,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清冷而高贵的光芒。她只是静静站着,
便让这破败不堪的庙宇,都显得不同起来。她目光扫过角落,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微微一凝。
随即,她缓步走来,雪白的裙裾拂过积着薄尘的地面,竟未染丝毫污秽。她在他面前蹲下身,
狐裘下摆铺散开来,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白莲。一股清冷的、若有似无的幽香,
驱散了周遭腐朽的空气。“小孩,”她的声音响起,比雪花落在掌心还要轻柔,“你还好吗?
”凌绝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长长的、结着霜花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证明他还活着。女子伸出纤长白皙的手,轻轻探了探他滚烫的额头,
又迅速滑向他冰冷的手腕。她的指尖很软,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忽视的暖意,
让他几乎冻僵的身体本能地颤抖着,想要汲取更多。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愿意跟我走吗?”她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决断,“拜我为师,
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再也不会受这风雪饥寒之苦。”跟她走?
去一个……不会冷也不会饿的地方?凌绝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用尽残存的全部力气,
像是怕她反悔似的,拼命地、重重地点了下头。女子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伸出双臂,将他小心翼翼地从那堆霉烂的枯草中抱了起来,用那件昂贵柔软的狐裘,
将他严严实实地裹紧。瞬间被无比温暖的柔软包裹,那几乎将他冻毙的严寒被迅速驱散。
巨大的温差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眼眶一阵滚烫,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本能地将冰冷的小脸埋进那带着清冷幽香的怀抱里,那气息像是雪后初霁的松林,
干净又纯粹,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女子抱着他,走出破庙,踏入漫天风雪。
她却步履平稳,周身仿佛有无形的屏障,将风雪尽数隔绝在外。
她望着远处云雾缭绕、若隐若现的巍峨山峦,声音飘渺如烟,却清晰地落在他耳边:“以后,
你就叫凌绝吧。”凌绝……“凌云绝顶,望你勤勉修行,勿负此名。
”“是……师尊……”他哑着嗓子,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应道。将这个新名字,
和这份救他于濒死的温暖,以及她身上那清冷的幽香,一同深深烙进骨髓,融入血脉。
后来他才知道,这位将他从冰雪地狱中带回人间的女子,是修真界大名鼎鼎的云霁真人,
清虚宗最年轻的长老,修为高深,容颜绝世。清虚峰高耸入云,仙气缭绕,白玉为阶,
琼楼玉宇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仙鹤清唳,灵兽嬉戏。初来乍到的凌绝,
紧紧抓着云霁真人洁白的衣角,怯生生地跟在她身后,望着这与破庙判若云泥的仙境,
眼中满是惶恐与无措。通天殿内,仙气更盛。掌门清虚真人端坐上位,须发皆白,目光如电,
缓缓扫过衣衫褴褛、瘦小不堪的凌绝,带着审视与疑虑。“云霁师妹,这孩子是?
”他抚着长须,缓缓开口,声音洪钟般在大殿回荡。云霁真人将手轻轻搭在凌绝单薄的肩上,
那温柔的重量奇异地安抚了他微微的颤抖。她的语气平静无波,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师兄,这是我新收的亲传弟子,凌绝。
”殿内侍立的几位长老和核心弟子闻言,顿时交换着惊讶的眼神。
一位面容古板的长老忍不住上前一步:“师叔,此子根骨平平,灵气微弱,更兼来历不明,
恐非……恐非良材,收入门下恐有不妥,还请师叔三思……”云霁真人微微抬手,
止住了对方未尽之语。她目光依旧平和,
却自然流露出一股属于元婴真人的威严:“他的根骨我已然探查过。我云霁收徒,重缘法,
更重心性。此事,我心意已决。”她低下头,看向几乎缩成一团的凌绝时,
那清冷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宛如冰河解冻,春水初生。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声音是他一人能闻的温和:“小绝,莫怕。从今往后,清虚峰就是你的家。”家。
这个陌生而遥远的字眼,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凌绝死寂的心底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他猛地抬起头,仰望着师尊那张清冷绝艳的面容,紧紧攥住了那片洁白的衣角,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更像是……在无边黑夜里,
终于牢牢抓住了生命中的第一束,也是唯一一束光。2.温柔陷阱云霁对凌绝的好,
是全宗门都有目共睹的。清晨的练武场上,她总会第一个来到凌绝身边,
俯身细致地调整他握剑的姿势。指尖温热,动作轻柔,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手腕再抬高三分,气沉丹田。”她的声音如山涧清泉,潺潺流过凌绝焦躁的心田。
当凌绝因引气入体失败而眼眶发红时,她能屏退所有围观弟子,
独自陪他在梧桐树下坐到日暮西沉。“修行之路漫长,不急在一时。”她拾起一片落叶,
叶脉在她掌心泛起莹莹绿光,“你看,就连这叶片也需经历四季轮转,方能化作春泥更护花。
”她将叶片轻轻放在凌绝掌心,眸光温润如最上等的墨玉,“师尊相信你。”凌绝抬头,
看见她眼中清晰映照着自己稚嫩的面容,那目光里的信任如此厚重,让他胸腔发热。
他攥紧那片树叶,暗自发誓定要成为师尊的骄傲。可他的修行之路,却似被无形的手拖拽着,
每一步都泥泞不堪。十岁生辰那日,云霁踏着晨露而来,掌心托着一柄雕刻着云纹的檀木剑。
木色沉敛,触手生温,隐隐有灵光流转。“此乃三百年蕴灵古木所制,
”她亲自将木剑系在凌绝腰间,指尖掠过他衣襟时带着清雅的梅香,“能温养经脉,
助你感应天地灵气。”她俯身时,发丝间的冷香拂过凌绝鼻尖,“是师尊特意为你寻来的。
”凌绝珍而重之地收下,日夜不离身。可奇怪的是,自那以后,他每每吐纳都觉得灵气滞涩,
夜间总无端惊醒,心口怦怦直跳,冷汗湿透中衣。同批入门的弟子早已引气成功,
唯有他还在原地踏步。他不敢怀疑师尊,只在每个难以入眠的夜里,
摸着那柄温润的木剑反复自责:定是他不够努力,辜负了师尊的期待。
转机发生在一次宗门小比。掌门首徒的剑锋凌厉,收势不及,竟直直斩向凌绝腰间的木剑。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木剑应声而断。刹那间,一股阴寒之气从断口处弥漫开来。
那截幽暗如骨髓、布满了细密孔洞的骨头嵌在木心,正贪婪地吸收着周遭的光线和灵气。
“噬灵骨!”有见多识广的弟子惊骇大叫。场下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绝苍白的脸上。云霁的身影如惊鸿般掠至。她一把将凌绝护在身后,
广袖拂过,遮住那截邪物。她的脸色比身上的雪绡纱衣还要白上三分,
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是为师的疏忽!”她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音,眼底水光氤氲,
急切地捧起凌绝的脸检查,“我竟未察觉那古木中混入了这等邪物!小绝,你感觉如何?
可有哪里不适?”她的担忧如此真切,额角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那点刚刚冒头的疑虑,
在师尊这般情态面前,顷刻粉碎成渣。凌绝羞愧地低下头:“弟子无事,让师尊担忧了。
”他将那截噬灵骨和所有的不安一同埋进心底最深处。十五岁那年,宗门小比在即,
凌绝的修为却迟迟无法突破炼气中期。云霁不顾非议,亲自带他前往危机四伏的后山秘境。
“淬体灵果三百年一成熟,正是为你筑基准备的大机缘。”她捻诀开辟道路,
身影在雾霭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始终将凌绝护得周全。秘境深处,幽潭之畔,
一株紫莹莹的灵植散发着诱人光泽。果实饱满,异香扑鼻。凌绝眼中刚绽出惊喜,
云霁却忽然蹙眉,侧耳倾听:“似乎有动静……”话音未落,地动山摇!
一头浑身覆盖鳞甲的巨兽破水而出,血口獠牙直扑凌绝面门。“小心!”电光火石间,
云霁猛地将他推开,自己却迎向兽爪。剑光与兽吼交织,灵压激得潭水翻涌。
凌绝想冲上去帮忙,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进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尊的白衣被鲜血染红。
最终,妖兽被一剑击退,而那株淬体灵果,早在激荡的灵力中化为齑粉。云霁以剑拄地,
咳出一口鲜血,却先看向凌绝:“你……没事就好。”她勉强笑了笑,血丝沾染唇角,
衬得脸色愈发苍白,“灵果没了……再寻便是。”凌绝看着她为护自己而撕裂的伤口,
巨大的愧疚如潮水灭顶。又是他,总是他连累师尊受伤,毁掉师尊的心血。
类似的事情一次次上演。师尊赠的凝神丹,
服下后总觉灵力运转迟滞半分;师尊指导的突破关口,总会恰巧遇上意外干扰。
他的修为停滞不前,渐渐成为同门口中的“废物”,唯有云霁,依旧温柔坚定地站在他身前,
替他挡去所有风雨和嘲笑。只有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当他又一次从灵力凝滞的打坐中醒来,
才会任由那个亵渎的念头浮起一瞬:为何每次意外,师尊总能恰好提前一丝察觉?
为何她眼底的担忧真切无比,却从不及底?但那念头太灼人,太罪恶。他很快便将其掐灭,
转而想起师尊染血的衣襟、苍白的脸,和那句温柔的“师尊相信你”。他怎能怀疑?
他不该怀疑。3.暗流涌动宗门内并非没有其他声音,只是这些声音,
总被云霁师尊温柔而坚定地挡在了他的世界之外。清虚真人,
这位执掌宗门律法、素来以严苛著称的师伯,已是第三次将凌绝唤至肃正堂,探查他的修为。
真人的灵力如精密探针,游走于凌绝滞涩的经脉之间,那眉头越皱越紧,几乎拧成一个川字。
“云霁,”掌门的声音沉肃,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垂首僵立的凌绝,
最终落在旁边静立的白衣女子身上,“此子根骨虽非天纵奇才,却也中正平和,
远不该是如今这般炼气难成的光景。你是否…关切过甚,反倒疏于真正的督促?温室之花,
经不起风雨啊。”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凌绝心上,***辣的疼,
羞愧得他几乎想将头埋进地缝。是他无能,连累了师尊清誉。然而,云霁只是微微上前半步,
不着痕迹地将凌绝完全挡在身后,姿态依旧优雅从容。她语气温和,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师兄,小绝的心性与努力,我皆看在眼里。修行之道,
非唯勇猛精进一途,厚积薄发,亦是正理。我不忍见他为求速成而损了道基,有些事,
急不得。”说罢,她侧过身,指尖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轻轻拂过凌绝的额发,
眼神温柔得能溺毙人:“小绝,别怕,慢慢来。无论如何,师尊总会护着你的。”只这一句,
便让凌绝所有的不安与委屈找到了归宿。那一刻,即便与全天下为敌,
只要有师尊这片羽翼在,他便觉得无所畏惧。清虚真人凝视云霁片刻,
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挥袖作罢。宗门里,也并非全是冷眼。小师妹琉玉便是例外。
她年纪尚小,心性烂漫,像只不知忧愁的灵雀,是门内少数不会用异样眼光看凌绝的人。
“凌师兄,你整日不是打坐就是练剑,闷不闷呀?”她常叼着草叶,
蹦跳着来到后山他的修炼处,叽叽喳喳,“要我说,师尊也把你管得太紧啦!
上次山下河妖作乱,多好的历练机会,大家都去了,偏不让你去,
说是危险…可最后我们连妖影子都没见着,白白玩了一场呢!”凌绝面色一肃,
立刻打断她:“休得胡言!师尊是为我考量。我修为不济,若遇险情,非但无助,反成累赘。
师尊决策,岂容你置喙?”琉玉被他难得的严厉吓得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远了。
可凌绝心中,那被强行压下的疑惑却再度浮现——那次历练,并非师尊不准,
而是他前夜练功时“恰巧”灵气岔行,浑身剧痛难当,师尊忧心忡忡地守了他整整两日,
自然错过了时机。日子如流水般划过山涧。凌绝对云霁的依赖,早已深入骨髓,
演变成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仰。她是照进他灰暗修行路上的唯一月光,
是他全部的安全感与温暖来源。可不知从何时起,这份纯粹的敬仰,悄然变质。
她为他疏导灵力时,微凉指尖偶尔划过他手腕内侧的皮肤;她俯身指导剑诀时,
发丝间清冷的幽香;她示范时衣袂飘举、身姿翩若惊鸿的侧影……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竟都会让他心跳骤然失序,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他为此感到深深的羞耻与自我厌弃。
这是何等龌龊的心思,竟敢亵渎至高无上的师尊?
他只能将这一切汹涌的、不见天日的情愫死死压抑,用沉默和阴郁铸成外壳,
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同门皆道他性情孤僻,难以亲近。唯有在云霁面前,
他才会小心翼翼地收起所有尖刺,变得近乎卑微,贪婪地渴求着她每一句淡淡的肯定,
每一个流转的眼波。而云霁对他,似乎也变得越来越矛盾。她依旧无微不至,悉心教导。
可那种冰冷的、审视的、仿佛在评估一件瑕疵作品的眼神,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
有时凌绝沉浸于剑诀,福至心灵,挥出超乎平日水准的精妙一剑,猛然收势回头,
得及完全掩饰的目光——那其中翻涌着的震惊、难以言喻的恐惧、甚至是一丝…痛楚与杀意?
那眼神快如闪电,稍纵即逝。待他定睛看去,她已然恢复常态,
唇角噙着惯有的、温柔浅淡的笑意,仿佛刚才那令人心悸的一瞥只是他心魔产生的幻觉。
“小绝,”有一次,她看着他练完一套剑法,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夕阳将她身影拉得极长,
“方才那式‘断水’,意境孤绝,锋芒内敛,使得极好…是近来有何感悟,
或是有谁指点过你么?”凌绝收剑而立,茫然摇头:“回师尊,无人指点。
弟子只是…只是心有所感,随手使出。”那确实是他于无数次失败枯坐中,
自然领悟的一丝剑意。云霁闻言,沉默了极长一段时间,长到山风都似乎停滞。最终,
她只极轻地说了两个字:“很好。”那声音飘忽得像一声叹息,却又沉重得如同山岳,
死死压在他的心口,带来一种莫名的不安。他越来越困惑,越来越恐慌。是他做错了什么,
让师尊失望了吗?是他进展实在太慢,彻底耗尽了师尊的耐心?他只能更加疯狂地修炼,
近乎自虐地压榨着自身的潜能,哪怕一次次冲击瓶颈失败,
哪怕经脉因过度汲取灵气而阵阵抽痛,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4.宗门大比宗门大比的日子一日**近,整个宗门都笼罩在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气氛中。
练武场上剑气纵横,弟子们个个卯足了劲,谁都想在擂台上崭露头角。抽签结果公布时,
周遭顿时投来一片混杂着同情与幸灾乐祸的目光。凌绝的对手,
竟是掌门座下最为锋芒毕露的首徒——玄明师兄。他早已筑基中期,
一手“惊雷剑诀”凌厉刚猛,在同辈中难逢敌手。这无疑是一场蚍蜉撼树、毫无悬念的较量。
比试前夜,万籁俱寂,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清冷。云霁师尊悄无声息地来到凌绝房中,
手中捧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安神茶。“明日之战,胜负勿挂于心。
”她将温热的杯盏递到他手中,眼神是一贯的温和,甚至抬手,
细致地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颈侧,“保全自身,最为紧要。
”那茶汤色泽清亮,却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缥缈的奇异甜香,
与他平日所饮的灵茶略有不同。凌绝心中暖流淌过,未曾有半分疑虑,仰头便一饮而尽。
翌日,主峰擂台四周人声鼎沸。凌绝本牢记师命,只待稍作周旋便坦然认输,保全颜面即可。
然而玄明的剑招却狠辣异常,远超同门切磋的尺度,剑风呼啸,招招直逼要害,
更伴随着毫不留情的讥讽。“云霁师叔何等惊才绝艳,竟收了你这么个朽木废物!
”玄明冷笑,剑锋如毒蛇吐信,擦过凌绝脸颊,瞬间留下一道***辣的血痕,
“真是清虚峰之耻,枉费师叔多年心血!”字字句句,如淬毒的针扎进凌绝心口。
怒意混着屈辱猛地窜起,而就在这一刻,他体内原本温顺平和的灵力骤然失控,
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奔腾!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近乎狂暴的灼热力量蛮横地冲塞着他的四肢百骸,
眼前景物蒙上一层诡异的血雾,耳畔嗡嗡作响。恍惚间,
他似乎听见远处高台上传来师尊一声急促的、失了从容的惊呼:“凌绝!”之后的一切,
便模糊如同梦魇。待他混沌的意识重新凝聚,发现自己仍站在擂台中央,浑身滚烫,
气血翻涌不止。而对面的玄明师兄竟已重伤倒地,衣襟染血,气息萎靡。他自己手中的长剑,
正以一种极其刁钻狠厉的姿态,剑尖距离玄明的咽喉仅剩毫厘!四周一片死寂,
所有围观弟子都瞠目结舌,脸上写满了惊惧与难以置信,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怪物。
他…赢了?以这种全然失控、近乎邪魔的方式?高台之上,云霁猛地站起身,
素来从容的面具碎裂殆尽,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看他的眼神,
不再是往日那种复杂难辨的伪装,而是变成了纯粹的、***裸的惊骇,
以及一种深可见骨的…绝望?她身影一闪,瞬间如流光般飞落擂台,一把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那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带着不容反抗的决绝。“走!”她声音喑哑,不由分说,
拉着他便化作一道惊虹,瞬间遁离喧闹的擂台,直归清虚峰禁地。冰冷空旷的洞府内,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背对着他,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周遭空气都仿佛冻结了。
“师尊…”凌绝惶恐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弟子…弟子不知发生了何事…”她倏然转身,
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与疏离,甚至…还有一丝清晰的厌恶?“说!”她的声音紧绷如弦,
再无半分往日温柔,“你今日体内那股力量,那狠戾的剑招,究竟从何而来?!
”“弟子不知!只是昨日饮了师尊您给的茶后,体内便似乎…”“我给的茶?”她厉声打断,
眼神锐利如冰锥,直刺向他,“凌绝,你是在指责师尊暗中害你?!”凌绝如遭雷击,
心痛得无以复加,急声道:“弟子不敢!弟子绝非此意!我…”她死死盯着他,
那目光仿佛要剥开他的皮肉,剔出他的骨头,看清内里究竟藏着何等妖孽。许久,
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连指尖都在发颤,疲惫不堪地挥了挥手:“下去,到思过崖面壁。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凌绝在思过崖刺骨的寒风中跪了三天三夜。
身体的冰冷与疼痛远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惶惑与恐惧。师尊那一刻的眼神,
冰冷、厌恶、乃至绝望,如同最锋利的冰刃,将他所有的信仰与依赖绞得粉碎。第四日,
她来了。依旧是一身胜雪的白衣,神情却已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仿佛那日洞府中冰冷的对峙和那双厌恶的眼,只是他惊惧过度产生的幻觉。她亲手将他扶起,
动作轻柔地替他拂去膝上的尘土,声音一如春风般和煦:“是为师不好,那日心急,
错怪你了。定是你大比前压力过大,加之以往根基不稳,才致灵力骤然失控。无事便好,
过去了。”她冰凉的手指轻抚过他憔悴的脸颊,带着怜惜的意味。然而,凌绝却控制不住地,
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细微的躲避,未能逃过她的感知。
她眼神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暗,唇角却弯起更加温柔的弧度:“怎么?还在害怕?
真是個傻孩子。”她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关切的话语依旧熨帖人心。可从那一天起,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已经彻底不一样了。一种无形的、冰冷的隔阂悄然滋生,
再也无法回到从前。5.疑云重重凌绝依然敬她,爱她,将她奉若神明。
可那份曾经纯粹无瑕的信仰之下,怀疑与恐惧的毒苗已然破土,再无法遏制地疯狂滋生。
他变得沉默而敏锐。他开始用另一种目光,
悄悄地、贪婪地、又带着无尽负罪感地观察他的师尊。他观察她递来灵丹时,
指尖那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