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夏缘,一个光荣的下凡再就业仙君。
上岗之前,我的职位是天庭姻缘殿主神,月老。对,就是那个给全天下有情人牵红线的糟老头子。哦不,我下凡前是个风流倜傥的帅仙君。
事情出在那场三千年一遇的蟠桃盛宴上。
那天我跟司命星君拼酒,多贪了几杯瑶池仙酿。那酒后劲太大,我回到姻缘殿,看着凡间京城里两道冲天的怨气,脑子一热,觉得这俩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怨偶”。
一个,是镇国大将军顾凛,浑身煞气,冷得像块万年玄冰,平生最恨的,就是算计和喧嚣。
另一个,是京城第一销金窟“揽月楼”的老板沈月见,爱财如命,活得像一团烈火,平生最擅长的,就是用算盘和嘴皮子掀起喧嚣。
我当时醉醺醺地想,这不就是冰与火之歌嘛,凑一对,肯定能给凡间增添点生活的乐趣。
于是我从我的法宝囊里,摸出了一根……怎么说呢,不是普通的红线。那玩意儿是我用南天门的避雷钢筋,混着太上老君炼丹炉底的火精,搓了七七四十九天,专门用来捆绑魔界战神的。
我“duang”一下,就把这根钢筋红线,给顾凛和沈月见锁死了。
第二天,天帝把我叫到凌霄宝殿,脸黑得像锅底。
“夏缘!”他指着昊天镜里,那对正在互殴的新婚夫妻,“你管这叫姻缘?”
我一看,好家伙。将军府的房顶都快被沈月见给掀了,顾凛的脸比他手里的剑还冷。
我酒醒了,腿软了。
“帝君,我……我喝多了。”
天帝长叹一口气,揉着太阳穴:“你这哪是牵红线,你这是给人上刑啊!凡间怨气因此暴涨,已经影响了天庭的祥和。”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革去我月老神职,打下凡间,法力全失。唯一的任务,就是亲手把他俩的“钢筋”给拆了,让他们成功离婚。
任务完成之日,就是我官复原职之时。
于是,我,夏缘,一个前神仙,揣着天帝给的二十文盘缠,光荣下凡了。
第一站,将军府。
想拆散一对夫妻,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入敌人内部。我花了一半的家当,买通了将军府的管家,给自己安了个“账房先生”的闲职。
上班第一天,我就见识到了什么叫“钢筋姻缘”的威力。
书房里,沈月见一身火红的长裙,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个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将军,我们来算笔账。”她媚眼一挑,风情万种,“昨日您一剑劈了我最爱的黄花梨木桌,市价一百二十两。前日您冻坏了我新买的西域夜光杯,三百两。大前天……”
顾凛一身玄色劲装,站在她面前,手里擦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剑刃上反射出的冷光,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说完了?”他开口,声音像冰碴子。
“没呢。”沈月见嫣然一笑,“还有精神损失费,青春损失费,误工费……我给你打个折,凑个整,给我一千两,咱们两清。”
我躲在门外,倒吸一口凉气。这女人,是真敢开口啊。
顾凛停下擦剑的动作,抬眼看她。那眼神,跟看死人没什么区别。
“我的剑,昨日斩了北狄三个刺客,价值连城。你用它压了桌脚,怎么算?”
沈月见“啧”了一声:“将军,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的人头现在可比你的剑值钱多了。要不,我帮你联系几个北狄的客户?”
“砰!”
顾凛一掌拍在桌上,桌子没碎,他手边的镇纸碎成了粉末。
“沈月见,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我信啊。”沈月见笑得更开心了,“你杀了我,就成了鳏夫。到时候满京城都会说,镇国大将军克妻。我看哪个名门闺秀还敢嫁给你。”
顾凛气得胸口起伏,但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看得叹为观止。好家伙,这哪是夫妻,这是上辈子的债主吧。
拆散他俩,应该不难。
我心里立刻有了第一个计划:制造误会。
自古以来,“误会”都是破坏感情的第一利器。我要让他们觉得,对方是自己的“情敌”。
当晚,我模仿着顾凛那手能把人丑哭的字迹,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情书”。
“亲爱的玉儿:多日未见,如隔三秋。府中悍妻,甚是烦人。待我寻得良机,定休了她,迎你过门。勿念。凛。”
写完我自己都快吐了。
我趁着夜色,偷偷溜进顾凛的书房,把这封信,塞在他最常看的一本兵书里。
然后,我就躲在暗处,等着沈月见上钩。
果然,没过多久,沈-月见就摸进了书房。看她那熟门熟路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她翻箱倒柜,像是在找什么。
最后,她拿起了那本兵书。
来了!
我激动得搓手手。
沈月见翻开书,信掉了出来。她捡起来,展开一看。
我预想中,她暴跳如雷,或者伤心欲绝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
她只是,挑了挑眉,然后……笑了。
那笑容,让我背后一凉。
第二天一早,将军府的早饭桌上,气氛诡异。
沈月见破天荒地,给顾凛盛了一碗粥。
“将军,日理万机,辛苦了。”她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顾凛一脸警惕地看着她,没敢碰那碗粥。
“有事直说。”
“也没什么大事。”沈月见从袖子里,拿出那封信,“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就是想问问将军,这位‘玉儿’姑娘,是哪家的啊?”
顾凛拿起信一看,脸色瞬间比锅底还黑。
“这不是我写的。”他冷冷地说。
“我知道啊。”沈月见笑眯眯地说,“就你那狗爬一样的字,哪写得出这么……嗯,深情的句子。”
顾凛的脸,更黑了。
我心里一咯噔,坏了,忘了这茬。
“不过呢,”沈-月见话锋一转,“这信,写得不错。我打算,把它裱起来,挂在揽月楼大堂。就叫《镇国大将军的血泪控诉》。”
“你敢!”顾凛的额角,青筋暴起。
“我有什么不敢的?”沈月见用勺子,轻轻敲着碗沿,“除非……将军愿意赞助一下,我们揽月楼下个月的新戏。不多,也就两千两白银。”
顾凛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用眼神,把她凌迟。
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给你。”
沈月见立刻笑靥如花,把那封信收了回去。
“多谢将军。”
我躲在柱子后面,目瞪口呆。
这……这跟我计划的,不一样啊!
他们不但没吵起来,怎么还……还达成了一笔交易?
我的离婚大计,上班第一天,宣告破产。
第一次的失败,让我深刻认识到,沈月见这个女人,不能用常理揣度。
她的大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想用“吃醋”这种低级手段让她崩溃,简直是天方夜谭。
于是,我决定启动第二套方案:釜底抽薪。
沈月见爱财如命,那我就让她破财。当她穷困潦倒的时候,一定会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这个“克”她的丈夫身上。到时候,两人还不是得一拍两散?
我,真是个天才。
沈月见最近正在排演一出新戏,叫《霸道将军俏戏子》。光听这名字,我就知道是影射谁。这戏要是火了,顾凛的脸估计就没地方放了。
我的计划,就是让这出戏,演砸。
我花重金我那可怜的二十文钱剩下的所有家当,买通了揽月楼的一个道具师傅,让他把戏里最重要的道具——男主角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换成一把没开刃的木剑。
到了演出的那一天,揽月楼里座无虚席。
我混在人群里,激动地等待着那“车祸现场”的一幕。
戏演到高潮,男主角要一剑劈开石头,救出被困的女主角。
来了!
只见男主角,深吸一口气,运足了丹田之气,大喝一声,一剑劈下!
“铛!”
一声脆响。
石头,纹丝不动。
他手里的……哦不,是木剑,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全场,一片死寂。
紧接着,是,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破剑!”
“笑死我了!这是豆腐做的吗?”
我心里乐开了花。砸了,彻底演砸了!沈月见,你准备好破产吧!
然而,就在这时。
台上的男主角,愣了三秒,突然,急中生智。
他扔掉手里的断剑,一脸悲痛地,对着女主角喊道:“姑娘!我的剑断了!看来,这是天意!天意让我们,不能在一起啊!”
女主角也是个反应快的,立刻入戏,哭得梨花带-雨:“不!将军!就算天意弄人,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哪怕,是被这石头,压死!”
说完,她“啊”地一声,假装晕了过去。
男主角,抱着她的“尸体”,仰天长啸:“苍天啊!你为何如此残忍!”
然后,他用那半截断剑,抹了脖子,也“死”了。
……
全场,再次,一片死寂。
过了几秒,不知道是谁,带头鼓起了掌。
“好!好啊!这结局,真是出人意料!太感人了!”
“是啊!这才是真正的悲剧!比那些大团圆的结局,有深度多了!”
掌声,雷动。
观众们,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台上,扔着赏钱。
叮叮当-当,像下了一场金钱雨。
我,石化了。
这……这都行?
这出戏,不仅没砸,还因为这个“意外”,成了京城第一神剧。
当晚,沈月见赚得盆满钵满,走路都带风。
她甚至,还专门派人,给我这个“账房先生”,送来了一封赏钱。
理由是:“听说,是你建议道具师傅,把剑换成木头的。这个创意,很好。下次继续努力。”
我拿着那十两银子,欲哭无-泪。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而另一边,顾凛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因为那出戏,现在全京城,都在传,镇国大将军,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痴情种。
甚至还有不少名门闺秀,开始偷偷地,给他送手帕和情诗。
这让一向清心寡欲,视女人为麻烦的顾凛,烦不胜烦。
他回到家,看到沈月见,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那出破戏,什么时候停?”他冷冷地问。
“等我赚够一百万两的时候吧。”沈月见一边数着银票,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你!”
“怎么?”沈月见抬起头,冲他抛了个媚眼,“将军,要不,你也来我这儿,客串一下?我保证,出场费,给你开到最高。”
顾凛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我以为,我的计划,虽然过程曲折,但好歹,也加深了他俩的矛盾。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几天后,我看到,顾凛居然,拿着一本《霸道将军俏戏子》的剧本,在院子里,一个人,比划着什么。
我好奇地,凑过去一看。
只见他,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
“不对……这个地方,从战术上来说,是个破绽。”
“男主角,应该从左翼,包抄过去。而不是,正面硬刚。”
“还有这里,女主角的计谋,太粗糙了。完全可以,用一个,更精妙的,连环计。”
……
我听得,目瞪口呆。
大哥,你看个爱情戏,怎么还看出,兵法来了?
第二天,揽月楼的戏,就改版了。
新版的《霸-道将军俏戏子》,情节,跌宕起伏,计谋,环环相扣。
不仅,吸引了,大批的女观众。
甚至,连朝堂上,那些天天研究兵法的老头子,都跑来看了。
一时间,揽月楼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沈月见,笑得合不拢嘴。
她看着顾凛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那里面,少了一丝,嘲讽。
多了一丝,叫“欣赏”的东西。
而我,作为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只能,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画着圈圈。
我的离婚大计,第二回合,再次,以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惨败。
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月老这个职业,干久了。
身上,已经沾染了,某种,“反向”的,职业病。
就是,越想拆散一对,他们就,越拆不散。
这可如何是好?
我感觉,我回天庭的日子,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