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晚上十点整,张涛按下卷帘门的开关。生锈的金属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缓缓下降,
最终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宣告一天工作的结束。他站在店门口,
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擦了擦额头和脖子的汗。九月的夜晚带着一丝凉意,
但他的工装衬衫后背已经湿透,紧贴着皮肤。他身高178公分,体重200斤,
每个动作都比别人要费劲些。手机店所在的这条商业街已经没什么人。
对面餐馆正在拉下卷帘门,隔壁奶茶店的小姑娘正在打扫卫生。街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转身,走向五米外那家还亮着灯的彩票店。推开玻璃门,
一股烟味、汗味和打印纸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店里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彩票走势图,
红色的数字密密麻麻。“来了?”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正趴在柜台看手机视频。
“嗯。”张涛从钱包里掏出十块钱纸币,放在玻璃柜台上,“老样子,机选十块。
再来两张刮刮乐。”老板收起钱,熟练地在机器上按了几下。打印机吐出两张彩票。
他又从柜台下的盒子里取出两张刮刮乐,递给张涛。张涛接过彩票和刮刮卡,
走到店角落的塑料凳前坐下。凳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一元硬币,
开始刮第一张刮刮乐。涂层一点点剥落,露出下面的图案和数字。他刮得很仔细,
像是进行某种仪式。第一个图案,没中。第二个,没中。刮到第三个时,
出现了“¥20”的标志。他嘴角微微上扬,把这张中奖的刮刮乐放在一边,开始刮第二张。
这张全是“谢谢惠顾”。他站起身,走到柜台前,把中奖的那张递给老板:“换两张。
”老板接过,又给他两张新的刮刮乐。张涛回到座位,继续用硬币刮。两张都没中。
他把废卡扔进门口的垃圾桶,把机选彩票小心地折好,放进钱包夹层。希望像肥皂泡,
短暂地亮了一下,然后破灭。这很符合他对人生的预期。
从彩票店到他租住的公寓要走十分钟。夜晚的风吹在脸上,稍微带走了一些疲惫。
路边烧烤摊飘来油烟味,几个年轻人坐在塑料凳上喝酒聊天。他加快脚步,不想多闻那味道。
他用钥匙打开公寓门。这是一间三十平米左右的一室户,月租一千二。进门就是一张床,
旁边是书桌,上面摆着他的旧笔记本电脑。厨房和卫生间是独立的,但都很小。
他把钥匙扔在桌上,脱下工装衬衫,只穿一件白色背心。汗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先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圆脸,双下巴,
头发因为出汗而黏在额头上。眼睛不大,没什么神采。他想起小时候的照片,那时他很瘦,
眼睛明亮。父母总是摸着他的头,说这孩子真精神。他摇摇头,不再看镜子。
打开笔记本电脑,风扇立刻嗡嗡作响,比系统启动音还大。他登录游戏,开始清理日常任务。
打怪,收集材料,完成副本。这套流程他已经重复了三年。完成日常后,他点开聊天软件,
进入一个叫“手游代练接单群”的群组。“有单子吗?接急单,价格可议。”他打字发送。
群里没人回应。只有几个熟人在闲聊,发着各种表情包。他等了三分钟,关掉窗口。
没有代练单子的时候,他每月工资三千五,付掉房租一千二,水电费一百左右,吃饭一千,
剩下的钱刚好够他偶尔在游戏里充个值,买几张彩票。父母去世八年了。车祸。
他们留给他的只有一套三室一厅的老房子,在城北一个老旧小区里。他不敢回去住,
那里全是回忆。赔偿金有二十万,他存在银行里,从来没动过。那是用父母的命换来的钱,
他不敢花。他关掉游戏,走进卫生间洗漱。牙刷在嘴里来回移动,泡沫从嘴角溢出。他抬头,
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二十七岁,手机店店员,体重两百斤,住在出租屋,没有朋友,
没有恋人,没有梦想。这就是他的生活。他吐掉泡沫,用冷水漱口。水很凉,
刺激着他的牙龈。躺到床上时已经十一点半。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透过没拉严的窗帘,
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他盯着那光斑,眼睛一眨不眨。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游戏里的日常提醒。他没理会。闭上眼睛,父母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现。妈妈在厨房炒菜,
爸爸在沙发上看报纸,他在写作业。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
明天还要上班。第2章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闹钟准时响起。张涛伸手按掉闹钟,
在床上躺了一分钟,才挣扎着爬起来。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工装衬衫——和昨天那件一模一样,只是这件刚洗过。
店里要求穿统一制服,他有两件换洗。早餐是楼下便利店买的包子和豆浆。
他站在店门口吃完,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然后打开手机店的门。上午没什么客人。
他擦拭展示机上的指纹,整理配件柜台,给体验机充电。店长还没来,
店里只有他和一个叫小梅的女店员。小梅在刷短视频,外放声音有点大。张涛没说什么,
自顾自地检查昨天的销售记录。十点左右,进来一位老人,说要给孙子买手机,
但不知道买什么型号。张涛花了半小时介绍各种机型,
老人最后说还是要等儿子回来一起决定。张涛点点头,递上一张名片:“有需要可以再来。
”中午他点了一份外卖,十五块的快餐。坐在柜台后面吃完,把饭盒扔进垃圾桶。
下午来了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体验区玩了一会儿游戏,什么都没买就走了。
小梅抱怨现在年轻人只知道玩,不知道赚钱不容易。张涛没接话。他想起自己上学时也这样,
和同学去手机店玩展示机,一玩就是一下午。那时父母还活着,他不用担心房租,
不用担心明天。四点多,店长来了,检查了一下库存,又走了。店长很少在店里待着,
他有别的生意。五点,下班时间到了。小梅第一个冲出店门。
张涛检查了所有展示机是否在充电,整理了柜台,关了店里的灯,最后拉下卷帘门。
金属门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和昨天一样。晚风吹在脸上,比昨天凉快些。他把手伸进裤子口袋,
摸到了那张皱巴巴的彩票。对了,昨晚的开奖结果。他再次推开彩票店的门。店里没什么人,
老板正在看手机视频,外放声音很大。“老板,帮我对一下。”他把彩票递过去,
“看今晚能不能加个鸡腿。”老板笑着接过,在机器上随意一扫。“滴”的一声。
老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猛地凑近屏幕,眼睛瞪得像铜铃,然后又猛地转头看张涛,
再看屏幕。张涛被看得发毛。“怎么了?中了个小的?”老板没说话,只是指着屏幕,
手指在发抖。张涛凑过去看。显示屏上,那串数字和他彩票上的一模一样。
旁边显示着中奖金额:5,000,000。他数了第一遍,怀疑自己眼花了。个,十,百,
千,万,十万,百万。五百万。他又数了第二遍。还是五百万。第三遍。没错。
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街上的车流声,老板的呼吸声,视频里的笑声,全都听不见了。
世界变成了一片真空。狂喜?没有。他第一感觉是懵。彻头彻尾的发懵。
紧接着是巨大的不真实感和恐惧。手心开始冒汗,腿有点软。
“老板……”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机器,坏了吧?”“不可能!
”老板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这是中心数据!千真万确!小张,你中了!头奖!五百万!
!”老板从柜台后面冲出来,抓住他的肩膀摇晃:“五百万啊!你小子走大运了!
”张涛被摇得头晕。他挣脱老板的手,扶着柜台站稳。“真的?”“千真万确!
”老板指着屏幕上的数字,“你看,完全匹配!你要发财了!”张涛盯着屏幕,
又盯着自己手里的彩票。那张皱巴巴的纸,突然变得无比沉重。“怎么办?”他问老板,
声音很小。“去领奖啊!带上身份证,去省彩票中心!”老板比他还兴奋,“明天就去!
早点把钱拿到手!”张涛点点头,把彩票小心地折好,放回钱包夹层,拉上拉链。
他的手在发抖。“别告诉别人。”他对老板说。老板连连点头:“我懂我懂。财不外露。
”走出彩票店时,张涛的腿还是软的。夜色中的街道和往常一样,路灯亮着,车辆驶过,
行人匆匆。但一切都感觉不同了。他走回出租屋,脚步比平时快。上楼,开门,锁门。
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他从钱包里重新拿出那张彩票,在灯光下仔细看。纸是真的,
数字是真的。他打开手机,搜索昨晚的开奖号码。一模一样。五百万。税后四百万。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在手机店工作,要不吃不喝一百年才能赚到。
各种念头像潮水般涌来。支票是真的吗?领奖的时候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有人跟踪他?
亲戚知道了会不会来借钱?他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很疼。他又掐了一下,还是很疼。
他站起身,在小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走了几圈后,他意识到自己饿了。从早上到现在,
他只吃了那个包子和中午的快餐。他下楼去常去的那家面馆,点了一碗牛肉面。吃面的时候,
他总觉得有人在看他。邻桌的大叔,柜台后的老板娘,门外的路人。
每个人的眼神都好像别有深意。他匆匆吃完,付钱,回家。再次锁好门。躺在床上,
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霓虹灯的光斑还在老地方,但他今晚无法像往常一样盯着它发呆。
他起身,把彩票从钱包里拿出来,塞在枕头底下。想了想,又拿出来,
夹在一本很久没看过的书里。还是不安心,最后放回了钱包夹层。他尝试睡觉,但睡不着。
心跳一直很快,像刚跑完一千米。凌晨三点,他还在翻身。四点,他起来喝了杯水。五点,
他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六点半,闹钟又响了。第3章张涛按掉闹钟,坐在床沿。
晨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照在地板上。他拿起手机,给店长发短信。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写。最后他输入:“店长,我身体不舒服,
今天请假一天。”发送。这不完全是谎话,他确实心跳很快,手脚发软,像发烧一样。
他从钱包里拿出那张彩票,又核对了一遍开奖号码。没错。省福利彩票中心九点开门。
他七点半就出门了,坐公交车去。他没打车,想省点钱——即使知道自己即将有钱了,
多年的习惯一时改不掉。公交车摇摇晃晃,乘客大多是上班族和老人。他紧紧抓着钱包,
感受着里面那张彩票的存在。中心位于市中心一栋写字楼里,比他想象的要普通。
门口没有明显标志,只有一个小牌子。他推门进去,前台坐着一位工作人员。“您好,
我来兑奖。”他的声音有点抖。工作人员抬头看他一眼:“中了多少?”“五……五百万。
”工作人员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见惯了。“身份证带了吗?这边请。
”他被带进一间小办公室,里面有另一位工作人员接待。核对身份证,核对彩票,
在机器上验证。流程比他想象的要简单。“需要捐款吗?”工作人员问。他摇摇头。
“需要拍照宣传吗?”他用力摇头。工作人员点点头,递过来几张表格:“这里签字。
支票会开给您,您可以去任何一家银行兑现。”他签字的手在发抖,字写得歪歪扭扭。
工作人员把支票递给他。那是一张纸质支票,上面写着巨大的金额。他小心地接过,
放进钱包夹层,拉上拉链。走出彩票中心时,才上午十点。阳光明亮,街上车水马龙。
他站在路边,深吸一口气。不是梦。这他妈的真的不是梦。金钱落袋为安。一股底气,
像暖流,从他脚底涌上来,流遍全身。他需要做点什么。他需要确认这种新生。
他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去最大的汽车城。”曾经,他只能在游戏里和汽车网站上过眼瘾。
今天,他径直走进那家SUV的4S店。销售员迎上来,是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
“先生看车吗?”“嗯。”张涛指着展厅中央那台黑色SUV,“这台,顶配,全款。
”销售员眼睛亮了一下:“好的先生!我给您介绍一下配置……”“不用了。”张涛打断他,
“就这台。现在能提车吗?”“现车有,但需要办手续,大概两小时。您是全款支付?
”张涛递出银行卡。销售刷了一下,面露难色:“先生,您的卡有限额,一天只能刷二十万。
”张涛愣了一下。他忘了这回事。“那就先付定金。”他说,“签协议,车到了我再付尾款。
”付完定金,签完购车合同,他坐进试驾车的驾驶室。摸着崭新的方向盘,
真皮的味道钻进鼻子。他握住方向盘,感受着它的触感。钱,真是好东西。它买不回父母,
但能买来选择权,买来尊严。销售说三天后可以提车。他点点头,走出4S店。下一个目标,
是那个他八年不敢踏足的地方——父母留下的老房子。他用手机软件叫了车。
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单元门前,他从钥匙串里找出那把几乎生锈的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发出熟悉的“咔哒”声。推开门。尘埃和回忆的味道混合着扑面而来。家具都蒙着白布,
时光在这里凝固。客厅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父母笑着,那时的他,
还是个瘦小的少年,被爸爸搂着肩膀。悲伤像一把钝刀,割着他的心。但他这次没有逃。
他站着,任由那感觉冲刷自己。他走到自己的旧房间门口。推开门,书桌上还摆着高中课本,
床上铺着他喜欢的动漫角色床单。一切都停留在八年前。也许,是时候告别了。
不是告别父母,是告别那个被困在悲伤里,止步不前的自己。他拿出手机,搜索装修公司。
找到一家评价不错的,拨通电话。“喂,你好。我有一套房子需要装修。”他说,
“三室一厅,大概九十平。”电话那头的客服询问具体要求。“整体要现代简约风格,
全屋智能,要有投影仪。最重要的是,要一间电竞房,配一台性价比高的电脑。
还要有放手办的位置。”他顿了顿,继续说:“我的预算,二十五万左右。
”他说出这个数字时,声音平静,坚定。不再是那个为十几块钱外卖纠结的张涛。当天晚上,
装修公司就把效果图发到了他的微信上。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焕然一新的家,那个想象中的,
有着电竞房和手办架的家,按下了保存图片。第二天,他去了手机店,
直接对店长说:“我不干了。”店长很错愕:“为什么?做得好好的。是嫌工资低吗?
可以谈。”张涛摇头:“不是。就是想休息一段时间。”“那你找到下家了?”“没有。
就是想休息。”店长皱眉:“小张,现在工作不好找。你要考虑清楚。”“我考虑清楚了。
”张涛的声音很平静,“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他收拾了自己在店里的东西:一个水杯,
一把雨伞,几支笔。装进塑料袋,走出手机店。小梅在身后叫他,他没回头。他回到出租屋,
给自己放了一个星期的假。吃饭,睡觉,刷短视频,打游戏。循环往复。第八天早上,
他站在洗手台前,用冷水泼脸。他抬头,看着镜子。镜子里的人,肥胖,胡子拉碴,
眼神浑浊。他盯着那双眼睛。你不能这样过一辈子。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说。他拿起手机,
搜索附近的健身房。找到一家评价不错的,打电话预约了体测和私教体验课。
他发现房东留下的老旧厨房,根本无法满足他做健身餐的需求。灶具锈迹斑斑,
抽油烟机噪音巨大。他拿起手机,点了外卖。这次的订单,是轻食沙拉和鸡胸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