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洲头七刚过，他那群亲戚就迫不及待地亮出了獠牙。一份新鲜出炉的“遗嘱”，
要把我和年幼的儿子净身出户。他们坐在我丈夫用命换来的豪宅里，喝着我泡的茶，
逼我签字。他们说我一个弱女子，斗不过顾家。他们嘲笑我没了男人，就只能任人宰割。
他们不知道，我这双手，除了能为顾远洲洗衣做饭，还能在万千笔迹中，
找出伪造者的心虚和颤抖。我叫许沁，我的专业，是让纸上的谎言，开口说话。
1顾远洲的遗像，就摆在客厅正中。照片是他去年生日我给他拍的，穿着白衬衫，
笑得眼睛里有光。现在，那光没了。客厅里全是人。顾家的亲戚，能来的都来了。
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表情沉痛。婆婆哭得最凶，瘫在沙发上，要两个人扶着。“我的儿啊，
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们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啊……”我跪在蒲团上，
没什么表情。不是不难过，是力气都在这七天里耗光了。我看着那张脸，脑子里空空的。
小叔子顾远航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嫂子，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日子还要过。
”他身上的古龙水味很浓，混着檀香，闻着恶心。我没理他。他又说：“公司的事，
家里的事，你一个女人家不懂。别担心，有我呢。”我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会照顾好你和念安的。”他说得情真意切。我心里冷笑。念安是我儿子，今年刚五岁。
这七天，他好像瞬间长大了，不哭不闹，就抱着我的腿。顾远洲的葬礼，办得很风光。
来的人很多，公司的元老，生意上的伙伴，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
顾远航作为家里的“顶梁柱”，迎来送往，风度翩翩。所有人都夸他有担当。
婆婆也拉着他的手，跟别人说：“还好有远航在，不然我们这个家就塌了。”没人看我一眼。
好像我只是个挂着“顾太太”名头的摆设。葬礼结束，人走得差不多了。
顾远航把几个核心的亲戚留了下来。大姑，二叔，还有几个沾亲带故的堂兄弟。
婆婆的眼泪也收了。她靠在沙发上，喝着佣人递过来的参茶，眼神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许沁，远洲走了，有些事，咱们得早点说清楚。”我站起来，把快睡着的念安抱进怀里。
“妈，有什么事，等过了今天再说吧。”“不行。”顾远航开口，语气很硬，
“就是得今天说。”他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啪的一声，扔在茶几上。
“这是我哥的遗嘱。”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那份文件上。
我抱着儿子，手收紧了。来了。我知道他们等这一刻很久了。顾远洲尸骨未寒，
他们就等不及了。2茶几上那份牛皮纸袋，看着很扎眼。顾远航坐回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他慢条斯理地打开文件袋，抽出一叠纸。“这是我哥上个月才立的遗嘱，
请了王律师当见证人。”他把文件推到我面前。“嫂子，你先看看吧。”我没动。
我只是看着他。顾远航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我哥在遗嘱里说得很清楚。
”“他名下远舟集团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全部由我继承。”“这栋别墅，
以及他名下所有的不动产，归我妈所有。”“他海外信托基金里的钱，
一部分用来偿还公司可能出现的债务，剩下的，成立一个家族基金，由我管理。”他说一条，
客厅里那些亲戚就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眼神里的贪婪，藏都藏不住。最后，
顾远航顿了一下，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假惺惺的同情。
“至于嫂子你和念安……”“我哥说，他另外一张卡里还有两百万现金，
就留给你们母子当生活费了。”“念安毕竟是顾家的孙子，每个月，
家族基金会再支付他一万块的抚养费，直到他十八岁成年。”他说完了。客厅里鸦雀无声。
两百万。打发叫花子呢。顾远洲的身家，百亿起步。他把我们母子，用两百万就打发了。
婆婆这时候开口了。“许沁啊，远洲这么安排，也是为了你们好。”“公司的事，
你一个女人不懂。远航接手，我们都放心。”“你带着念安，拿着钱，
以后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了。”大姑也跟着说：“是啊是啊，远航是他亲弟弟，
还能亏待你们母子吗？再说，这遗嘱白纸黑字写着呢。”“就是，大哥的字我们都认得，
这肯定是真的。”一群人，一唱一和。我怀里的念安动了一下，小声说：“妈妈，
他们是坏人。”我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安心。我终于伸手，拿起了那份遗嘱。一共三页纸，
钉在一起。我一页一页，看得特别慢。字迹确实很像。普通人，甚至是很熟悉顾远洲的人，
一眼看过去，都会觉得是他的亲笔。但我不是普通人。我看着纸上的字，
就像医生看着X光片。每一笔，每一划，都在我眼前被拆解，分析。它们的形态，压力，
倾斜角度，连笔习惯……都在告诉我，这是一个谎言。一个精心构造的谎言。
顾远航看我半天不说话，有点不耐烦了。“嫂子，看清楚了吧？要是没问题，
就在后面签个字吧。”他递过来一支笔。“签了字，这事就算定了。
明天我就让财务把两百万给你转过去。”我没接笔。我抬起头，眼睛有点红。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掉下来。我看着他们，声音带着哭腔，很轻，但很清楚。
“这份遗嘱，是假的。”3我说完那句话，客厅里的空气凝固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远航。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许沁！你胡说什么！
”“我哥尸骨未寒，你就要闹事吗？”他的声音很大，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婆婆也变了脸，拐杖在地上用力一顿。“疯了！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白纸黑字，
还有王律师作证，你说假的就是假的？”我没理会他们的咆哮。
我只是把怀里的念安抱得更紧了些。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一颗，一颗，
掉在遗嘱的纸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我没有闹。
”“我只是……只是觉得，不能让远洲走得不明不白。”我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向顾远航。
“小叔，我知道你为了公司，为了这个家，辛苦了。”“可是，伪造遗嘱，是犯法的。
”“伪造”两个字，我说得很轻。顾远航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冷笑一声。“嫂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说我伪造，证据呢？”“对！证据呢！
”大姑在旁边帮腔，“别是看我们远航拿了大头，你眼红了吧？”“就是，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我没跟她们吵。哭，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尤其是一个刚失去丈夫，
无依无靠，还抱着孩子的女人。我的眼泪，让我的话，听起来不像是指控，
更像是绝望的哀求。我把遗嘱拿在手里，手指轻轻抚过最后一页的签名。“顾远洲”三个字，
龙飞凤舞。签得很用力，几乎要划破纸背。太用力了。这就是第一个破绽。远洲写字，
很从容。他的力道是均匀的，自信的。只有模仿的人，才会因为心虚和紧张，刻意加大力度，
试图模仿出那份“气势”。结果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远洲的签名，我认识。
”我的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鼻音。“他教过我写字，他的每一个习惯，我都知道。
”我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这份遗嘱上的签名，有三个地方，不对劲。”我这句话一出口，
顾远航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他死死地盯着我。好像要用眼神把我杀死。我没怕。
我就是要让他怕。我把孩子交给旁边的佣人，让她抱回房间。然后，我站了起来。
走到茶几边，把那份遗嘱，平铺在桌面上。像是在做一个神圣的仪式。
我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但我的眼神，已经变了。“大家，都过来看吧。”“我今天，
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顾远洲的字。”4客厅里很安静。那些亲戚，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都围了过来。有的是好奇，有的是不屑，有的是等着看我笑话。顾远航和婆婆没动。
他们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我没管他们。我伸出手指，
指着遗嘱上“顾远洲”三个字里的“远”字。我的指尖很稳，没有一丝颤抖。“第一个问题，
在这个‘远’字的最后一笔。”我看着他们，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每个人都听见。“你们看，
这一笔，是个‘捺’。写的时候，收尾有一个很明显的回锋，笔锋尖锐，像一把刀。
”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那个动作。“远洲写字，是有傲骨的。
他的‘捺’，从来都是这样，锋芒毕露。”我顿了顿，眼神扫过顾远航的脸。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但是，远洲写这个‘捺’，
有一个很特别的个人习惯。”“他的捺，在出锋之前，会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
然后再发力甩出去。所以在放大镜下看，捺笔的末端，会有一个比笔画本身略粗一点的墨点，
像一个蓄力的锚点。”我说得很专业。这些词，他们可能听都没听过。
大姑忍不住插嘴：“你说这些谁懂啊？不都是一捺吗？”我笑了笑，眼泪还没干，
这个笑看起来有点凄凉。“大姑，不懂没关系。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远洲写了三十多年的字，这个习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他签过的每一份合同，
每一个文件，都有这个特征。”我的手指，点在了遗嘱的签名上。“但是，你们看这个签名。
”“这个‘远’字的捺，写得很急，很慌。为了模仿那个锋利的感觉，
写字的人在收尾的时候，做了一个生硬的‘折’的动作，而不是自然的‘捺’。
”“他太想把那个角写出来了，所以笔尖在纸上，不是‘滑’过去的，是‘꺾’过去的。
”“所以，你们看，这个捺的尾巴，不仅没有那个蓄力的墨点，反而因为转折太快，
墨迹在转角处变薄了，甚至出现了飞白。”我抬起头，看向顾远航。“小叔，
远洲教过你写字吗？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的捺，是他的傲气，不是谁都能模仿的。
”顾远航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不说话。婆婆的脸色更难看了。“一派胡言！
一个笔画而已，谁写字还能一辈子一模一样？”“妈，您别急。”我转头对她温和地说，
“这只是第一个。”“还有两个。”我的声音很轻。但落在顾远航耳朵里，应该像重锤。
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开始抖了。不是气的，是怕的。我看到了。很好。我的第二根针，
要扎下去了。5我没给他们太多喘息的时间。我的手指，从“远”字，移到了“洲”字。
“第二个问题，在‘洲’字的三点水。”我看着围在桌边的亲戚们。他们脸上的表情，
已经从看热闹，变成了一种困惑和迟疑。“远洲写三点水，有个特点。上面两点，
他习惯写成两个很小的椭圆形，而不是标准的点。像两粒竖着放的米。
”“因为他早年练过一段时间的行书，这个习惯就保留下来了。”“而且，
这两点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几乎要挨在一起。但下面那一点，也就是那个‘提’，
会离上面两点很远，形成一个很疏朗的结构。”“上面紧，下面松。这是他的风格，
也是他的章法。”我说着，又看向遗嘱上的签名。“现在，我们再看这个‘洲’字。
”“写这个字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特点。他也想模仿。”“但是，他只模仿了形，
没有模仿出神。”“你们看，上面这两点，他画成了两个小小的‘圆圈’。不是椭圆，
是正圆。”“为什么？因为画圆圈，比写椭圆，更容易控制，也更像一个‘点’。
这是初学者的本能反应。”“更重要的是，”我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他把这三个点的距离，
处理得太均匀了。上、中、下，等距排列。像印刷体一样标准。”“他太紧张了。他怕写错，
所以他不敢放开手脚，只能像小学生一样，一笔一划地描。结果，描出了一个工整、呆板，
毫无生命力的‘洲’字。”我抬起眼，目光再次锁定顾远航。“小叔，你上学的时候，
是不是经常被老师夸奖，说你的字写得很工整？”顾远航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转向了婆婆。“妈，别听她在这妖言惑众！她就是不想认！
她就是想多分钱！”他试图煽动情绪。但这一次，效果没那么好了。二叔皱着眉头，
凑近了仔细看那个签名。“诶……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有点……”“是吧？
你看大哥签合同，那个‘洲’字，写得可潇洒了，一提拉得老长。”一个堂弟也小声附和。
人心，开始动摇了。婆婆还想说什么，被我打断了。“妈，我说了，我不是在闹。
”我的语气依然是温和的，甚至带着一点委屈。“我只是……不想远洲留下的最后笔迹，
是一份赝品。”“这对死者，不尊重。”我把“不尊重”三个字，咬得特别清楚。然后，
我轻轻吸了口气。“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能直接证明，这份遗嘱，
是在远洲去世之后，才伪造的。”这句话一出，顾远航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死死地盯着我，
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恐。6整个客厅，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滴答，滴答。
每一下，都敲在顾远航的心上。我看着他，缓缓地开口。“第三个问题，不在字形，在墨水。
”我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顾远洲”三个字的最后一笔上。“签这份遗嘱用的笔，
是一支很常见的黑色中性笔。这种笔的墨水，主要成分是颜料、溶剂和一些添加剂。
”“墨水在写到纸上之后，溶剂会很快挥发，颜料颗粒会固定在纸张纤维上，形成笔迹。
”“这个过程，一般在24小时内就基本完成了。我们称之为‘墨水固化’。”这些话，
我说得很慢，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听懂。“但是，不同的墨水，它的化学成分有细微差别。
尤其是其中的一种叫做‘醇溶性染料’的成分。”“这种染料，在墨水完全固化之后，
会发生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荧光反应。”“也就是说，在特定的紫外光照射下，
不同时间写下的字，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荧光颜色。”“时间越久，荧光反应越稳定，
颜色也越深。”顾远航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是惨白。毫无血色的惨白。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抖得无法抑制。我没有看他，我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份遗嘱上。
“远洲有很多文件，都需要他亲笔签名。就在上个月，他还签了一份给念安的保险合同。
”“那份合同，和这份遗嘱，如果用的是同一类型的笔。那么，在紫外光下，
保险合同上那个签名，应该会呈现出稳定的，比如说是‘暗绿色’的荧光。”“而这份遗嘱，
如果真的是他上个月签的，那么它的荧光颜色，应该和保险合同上的签名，非常接近。
”我的话锋，突然一转。声音也冷了下来。“但如果……这份遗召上的签名，
是在最近一两天内才写上去的呢？”“那么，它的墨水还没有完全固化，
醇溶性染料的反应也不稳定。在紫外光下，它只会呈现出一种非常浅的，
接近‘蓝白色’的荧光。”“这两种颜色，天差地别。
”“只要把两份文件放到专业的文检仪器下面，一照，就一清二楚。”我说完了。客厅里，
死一般的寂静。之前还叽叽喳喳的亲戚们，现在一个个都成了哑巴。他们看着我，
眼神里全是震惊和不可思议。好像从来不认识我一样。我慢慢地抬起头，
迎上顾远航惊恐的目光。我的眼眶还是红的，眼泪还在。但我笑了。我对着他，温温柔柔地，
带着哭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小叔。”“为了告慰我先生的在天之灵，
也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我们，去做一个司法鉴定吧？”“就去我以前工作的地方，
那里有全国最顶尖的设备和专家。”“好不好？”7“司法鉴定”四个字，像一把重锤，
砸碎了客厅里最后的平静。顾远航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他瘫坐在沙发上，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婆婆也懵了。她大概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复杂的词。
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什……什么鉴定？”她颤声问。我转向她，
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无助和柔弱。“妈，就是请最权威的专家，用最先进的机器，
来看一看这个签名，到底是不是远洲亲手签的。”“这样，既能还小叔一个清白，
也能让我……让我彻底死心。”我一边说，一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如果鉴定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