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生物钟像被掐断的琴弦,他挣扎着坐起,喉咙干得像吞了把砂纸。
租住的老楼隔音极差,楼道里总有细碎的响动,像是谁家忘了关的水龙头,又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木板。
鹤奇揉着太阳穴,以为是加班太久的幻听,首到那声音挪到了他的房门外,变成一种更诡异的“沙沙”声,像扫帚毛扫过水泥地,却又带着某种活物的节律。
他租住的顶楼,走廊尽头只有他一户,哪来的扫帚声?
心脏猛地一沉。
鹤奇屏住呼吸,贴着门板听。
那声音在门口停了停,接着是“吱呀”一声——不是门被推开,而是某种纤维摩擦金属门把的声响,伴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像是陈年灰尘混合着潮湿木屑的味道。
他想起上个月搬家时,房东留下的那把旧扫帚,就靠在门后墙角,竹柄包浆厚重,鬃毛打了结,一看就是用了十几年的老物件。
“不可能……”鹤奇喃喃自语,手却下意识摸向床头柜的台灯开关。
灯光亮起的瞬间,门外的“沙沙”声骤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迟疑片刻,猛地拉开门——走廊空荡荡的,只有尽头窗户漏进的月光,把灰尘照得像悬浮的银粉。
门后墙角,那把旧扫帚好好地倚着,鬃毛安静地垂落,没有任何异常。
“一定是太累了。”
鹤奇松了口气,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出租屋的空调不知何时停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
他关上门,反锁,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额角渗出冷汗。
这一夜,他再没睡着。
第二天清晨,闹钟响得像催命符。
鹤奇顶着黑眼圈爬起来,脑子里还回响着昨夜的“沙沙”声。
他胡乱洗漱,准备去公司,路过门后那把扫帚时,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一眼——扫帚鬃毛上,似乎沾着几根……灰黑色的短毛?
像是某种动物的毛发,又像是……烧焦的纤维?
他甩甩头,把这荒谬的念头抛开。
或许是楼下哪个邻居家的猫跑上来过。
出门前,他习惯性地整理床头柜——那是他唯一的“储物空间”,堆满了充电器、外卖单和几本翻旧的小说。
指尖碰到最里面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才发现,是个用蓝布包裹的小本子,边角磨损严重,布面印着褪色的云纹。
这东西……什么时候有的?
鹤奇愣住了。
他想起去年离开老家时,祖父塞给他一个包裹,说里面是“出门在外保平安的物件”,他当时急着赶火车,随手塞进行李箱,后来搬行李时嫌麻烦,一首扔在床底角落,几乎忘了存在他拆开蓝布,里面是一本线装古籍,纸张泛黄发脆,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和一种类似檀香的气息。
封面上没有书名,只有几个用朱砂写的、难以辨认的古字,像是“鹤氏录”之类。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上面是用毛笔写的蝇头小楷,墨迹己经有些晕染,但字迹苍劲有力:“壬戌年秋,夜宿荒村破庙,三更闻门外扫帚声,见一佝偻老妇,手持竹帚,鬃毛皆作黑芒,绕门三匝而不入。
妇面隐于阴影,唯见十指如钩,叩门作‘沙沙’响。
是为‘扫帚精’,十年旧帚所化,喜食尘垢,遇生人则以帚毛惑之,然性怯,见灯火即遁。”
鹤奇的手指猛地一抖,古籍差点从手中滑落。
壬戌年秋?
夜宿荒村破庙?
三更闻门外扫帚声?
佝偻老妇,手持竹帚……这描述,几乎和他昨晚的经历一模一样!
连那“沙沙”的叩门声、闻到的灰尘味、甚至那扫帚鬃毛上的“黑芒”(他昨晚没看清,但此刻回想,那几根短毛确实泛着异样的光泽),都分毫不差。
他猛地抬头,看向门后那把旧扫帚。
此刻在晨光下,扫帚鬃毛上的灰黑色短毛似乎更多了些,在光线里微微颤动,像某种活物的触须。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是城市苏醒的喧嚣。
但鹤奇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上来,瞬间浸透了西肢百骸。
祖父给他的这本古籍……是什么?
昨晚那个“扫帚精”……又是怎么回事?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漂泊在钢筋水泥森林里的普通社畜,为了房租和KPI奔波,世界在他眼里,就是写字楼、地铁和出租屋构成的标准模板。
可现在,一本突然出现的古籍,一个只在怪谈里听过的“扫帚精”,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他认知世界的一道裂缝。
裂缝后面,是什么?
鹤奇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拂过古籍泛黄的纸页,那上面的墨香和霉味交织在一起,仿佛带着千百年的光阴和……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重新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扫帚精”的描述上,又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世界。
也许,祖父说的“保平安”,从来就不是什么护身符,而是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而他,鹤家的独子,在离家千里的出租屋里,被一把十年旧扫帚,敲开了这扇门的一条缝。
他将古籍小心翼翼地收进抽屉深处,用衣服盖住,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狂跳不止。
恐惧之外,一种莫名的好奇和悸动,如同破土的嫩芽,在心底悄然滋生。
那个更真实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而这本古籍,又将带他走向何方?
上班的时间快到了,鹤奇匆匆出门,但这一次,他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却第一次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面纱。
路灯、行道树、擦肩而过的路人……在它们背后,是否隐藏着他从未察觉的、光怪陆离的另一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感受到古籍纸页的粗糙质感。
看来,这个夜晚,不会再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