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书包往桌洞里塞了塞，指尖触到里面硬挺的娃娃轮廓——罗丽和白光莹此刻应该维持着玩偶形态，只是她能感觉到两道微弱的气息在布料下浮动，像两簇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手腕上昨晚划开的新伤还在隐隐作痛，被长袖校服裹得严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道红痕有多狰狞。
老师在讲台上讲着脉象理论，声音平稳得像节拍器，李安殊盯着黑板上“浮脉沉脉”的粉笔字，忽然觉得那些笔画都在扭曲，变成缠绕的绳索。
“新同学，你的笔掉了。”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视线里，指尖捏着支银灰色钢笔。
李安殊抬头，看见斜前方的男生正侧着身，校服领口敞着颗扣子，露出锁骨处一片干净的皮肤。
他掌心朝上托着笔，指缝里还夹着本翻开的笔记本，页边空白处画着只简笔画蝴蝶，翅膀上歪歪扭扭点着星子。
“谢谢。”
她接过笔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对方的温度烫得她像被火烧，慌忙缩回手。
钢笔上刻着的星纹硌着掌心，是白光莹留下的印记，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苏砚。”
男生主动开口，嘴角弯出个浅弧，“苏家族小儿子。”
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攥的左手上，那里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老师说要组队练习，没人跟我一组，不介意带我一个吧？”
李安殊没说话，只是将诊脉枕往他那边推了推。
苏砚挪过来时带起一阵风，裹挟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她下意识屏住呼吸——这味道太鲜活，和她习惯的消毒水气息格格不入，让她胸口发闷。
苏砚刚把胳膊搁在桌上，忽然“嘶”了一声。
他卷起袖子查看，小臂上沾着点灰尘，却没什么伤口。
李安殊的目光却像被钉住了似的，落在他手腕内侧那片光滑的皮肤上——那里没有疤，干净得像从未被伤害过“他应该很幸福吧…”让她无端想起自己满是旧伤的胳膊。
“怎么了？”
苏砚注意到她的视线，笑着晃了晃手腕，“以前总有人问我是不是练过乐器，其实就是天生细。”
他说着，将诊脉枕往她面前又推了推，“来吧，安殊医生，给我把把脉？”
李安殊的指尖搭上他手腕时，对方忽然轻轻“咦”了一声：“你的手好凉。”
他没等她反应，己经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不由分说搭在她肩上，“教室里空调太足了，披着点。”
外套上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熨贴着她冰凉的肩胛骨。
李安殊捏着诊脉枕的手微微发颤，指尖下苏砚的脉搏跳得很稳，像老式挂钟的摆锤，规律得让人心安。
她忽然想起昨晚浴室里的情景，热水漫过手腕时，那道新伤的刺痛感竟让她有种奇异的平静。
“怎么样？
我这脉相，算不算健康？”
苏砚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他正低头看着她的手，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我奶奶是中医，总说我这是‘少年平和脉’。”
李安殊收回手，指尖的凉意被他的体温焐热了些：“嗯，很平和。”
她的声音有点哑，像喉咙里卡着砂纸。
“该你了。”
苏砚的指尖悬在她手腕上方，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玻璃。
李安殊下意识想躲，却被他轻轻按住，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应该是常握笔的缘故，避开了她藏着新伤的内侧，只落在外侧的脉搏上。
“你的脉……”他忽然顿了顿，眉头微蹙，“很轻，像羽毛飘在水面上，但是……”他抬头看她，眼神亮得惊人，像有星光落在里面，“很有劲儿，像憋着股要破土的劲儿。”
李安殊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她抽回手时，袖子滑上去一截，露出手腕上未消的红痕。
苏砚的目光顿了顿，却什么也没问，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是橘子味的，糖纸皱巴巴的，像是揣了很久。
“给你。”
他把糖放在她的笔记本上，糖纸反光晃了晃眼，“我小时候怕打针，我妈就给我揣这个，说含着就不疼了。”
他笑了笑，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青棠的橘子糖，比别的地方甜。”
李安殊捏起糖，指尖触到糖纸内侧的潮气，忽然想起昨晚割腕时，血珠滴在瓷砖上的样子，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书包里，罗丽轻轻撞了撞她的后背，像只小心翼翼的猫，而白光莹那股清冷的气息，却悄悄缠上她的手腕，像层薄纱裹住了那道红痕。
“对了，”苏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笔袋里抽出张便签，“我画了张校园地图，食堂三楼的银耳羹特别糯，晚自习前去喝一碗，暖乎乎的。”
他把便签递过来，上面除了路线，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旁边写着“每天都要吃甜的”。
李安殊捏着那张便签，纸角被她揉得发皱。
橘子糖的酸甜在舌尖漫开时，她听见苏砚又说：“放学后一起走吧？
我知道有条近路，能看见护城河的芦苇，风一吹特别好看。”
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
李安殊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那道缠绕心头的绳索，好像松动了一点点。
她含着糖轻声说：“不用了我家司机会来接我”苏砚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点头，“这样啊，那等下次有机会再一起。”
他的笑容依旧温暖，没有一丝被拒绝后的不悦。
李安殊看着他，心里有些复杂。
苏砚的热情和善意像一道光，照进了她灰暗的世界，可她又害怕这光会刺痛自己。
下课后，李安殊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
她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苏砚的声音，“安殊，路上小心。”
她回头，看见苏砚站在教室中间，朝她挥了挥手，阳光从窗户洒在他身上，整个人像是被镶上了一层金边。
李安殊微微点头，转身走出教室。
在校门口，她上了司机的车。
车子启动时，她透过车窗，看见苏砚正背着书包往校外走去，他的身影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人群中。
车里很安静，李安殊靠在座椅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画有校园地图的便签。
橘子糖的甜味还残留在舌尖，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苏砚温暖的笑容。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