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铁笼里的“汉奸”民国二十九年深秋,南京城的梧桐叶被冷雨打湿,
黏在伪“特工总部”门前的青石板路上,像一块块擦不掉的血污。
沈砚青站在情报科副科长办公室的窗前,
指尖摩挲着桌上日军驻宁司令部的烫金通行证——这张卡片边缘已被磨得发亮,三年来,
它既是他出入日军据点的护身符,也是街头百姓啐他“沈汉奸”时,最“铁证如山”的把柄。
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三样东西:左边是汪伪“国民政府”发的委任状,墨迹浓黑,
像块化不开的脏污;中间是日军特高课课长松井一郎亲笔题的“忠勇”木牌,
字里行间都是侵略者的傲慢;右边是个巴掌大的铜制烟盒,
烟盒夹层里藏着半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地下党负责人老周的字迹:“江浦据点,
三日必撤”——这才是他真正的“工作记录”。“沈科长,松井课长请您去特高课一趟,
说是有紧急公务。”门口卫兵的声音像淬了冰,沈砚青抬头时,
正看见卫兵腰间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枪套扣得死死的,眼神里那股“抓内鬼”的狠劲,
他三年来见了不下十次。第一次被冤枉,就发生在他刚进特工总部的那年,
那时他还只是个管物资调配的小干事。民国二十七年冬,沈砚青刚从上海调来南京特工总部,
顶头上司是情报科科长赵怀安——个靠给日军翻译“剿共”报告,
踩着同胞尸骨爬上来的混混。赵怀安见沈砚青年纪轻、职位低,却握着军火调配权,
早就红了眼。那年十二月,日军要给江北“清乡队”调运五十支三八式步枪、两千发子弹,
沈砚青接到老周的指令:务必拖延运输时间,给江浦游击队争取转移据点的机会。
他故意把装车时间从凌晨寅时改到午后未时,又让库房工人以“车厢木板松动,
恐掉军火”为由,慢悠悠地用铁丝加固——工人都是他提前打过招呼的,
知道他是“自己人”,干活时磨磨蹭蹭,半天只钉了三根钉子。可他没料到,
赵怀安早就盯着这批军火,当晚就把搬运工王老三堵在了城南的巷子里。
王老三家里有个六岁的儿子,赵怀安把刀架在孩子脖子上,
逼他写下“亲眼见沈科长深夜用马车拉走两箱步枪”的证词,又塞了块银元堵住他的嘴。
第二天一上班,赵怀安揣着证词直奔特高课,对着松井一郎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声音抖得像筛糠,却故意拔高了音量,让整个特高课的人都听见:“课长!沈砚青私吞军火!
他借着调配的由头,拉走两箱步枪,说不定是要通共!”松井当时正在擦他的军刀,
刀刃上的寒光映着他皱紧的眉头。他早就知道沈砚青是靠“剿共”情报起家的,
但日本人的多疑刻在骨子里——越是“忠心”的人,越要提防。他当即让卫兵去叫沈砚青,
自己则捏着证词反复看,指节泛白:若是沈砚青真私吞军火,
正好借机把情报科的权抓过来;若是假的,也能敲打这小子,让他知道谁是主子。
沈砚青接到消息时,正在库房核对军火清单。他刚让工人把最后一箱子弹搬上车,
就见特高课的卫兵冲进来,枪托子差点撞到他的肩膀:“沈科长,课长请你去一趟,
带上账册!”沈砚青心里咯噔一下——他改装车时间、拖延加固的事,若是被查出来,
轻则丢官,重则没命。但他面上没露半分慌色,慢悠悠地把账册揣进怀里,
又从抽屉最底层摸出一枚铜制暗号章——这是他和老周的接头信物,若是真被抓,
也好托人传信。跟着卫兵走在特工总部的走廊里,两边办公室的人都偷偷探头看他。
有人眼神同情,有人嘴角挂着幸灾乐祸——在这鬼地方,谁都想踩着别人往上爬,
沈砚青两年从干事升到副科长,早就成了众矢之的。走到特高课刑房门口时,
里面传来阵阵惨叫,沈砚青脚步没停,推门进去,一股血腥味混着电椅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刑房中间的电椅上缠着没解开的电线,地上有一滩未干的血渍,
墙角的铁笼子里关着个奄奄一息的学生,看穿着像是刚被抓的地下党。
松井坐在角落的皮椅上,军刀横在腿上,指了指桌上的证词:“沈君,这上面写的,是真的?
”沈砚青弯腰拿起证词,扫了眼落款“王老三”,心里顿时有了数。他抬起头,
眼神坦荡得让松井都愣了愣:“课长,这证词是假的。王老三昨晚被赵科长堵在巷子里,
刀架在他儿子脖子上逼写的——您可以去问巷口的张裁缝,昨晚他铺子没关门,
听得清清楚楚,王老三的媳妇哭着喊‘别伤我儿子’。
”松井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早盯着赵科长了。
”沈砚青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整齐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赵怀安近半个月的行踪,
“赵科长的小舅子在城外开了个**,欠了日军宪兵队三百块大洋,催债的都堵到家门口了。
他想吞了这批军火,卖给黑市还债——我怕他给日军惹麻烦,就让人跟着他,
没想到正好撞见他逼王老三写证词。”这纸条是沈砚青让手下盯了赵怀安半个月记下来的,
连赵怀安哪天去**输了多少钱、哪天偷偷给小舅子送了粮食,都记得清清楚楚。
松井捏着纸条,指尖划过“**”“三百大洋”几个字,
脸色沉了沉——日军最恨手下人私通黑市,尤其是军火。可他还是不甘心,
又指着账册:“就算证词是假的,你把装车时间改了,还拖延加固,怎么解释?”“课长,
我是为了日军的安全。”沈砚青翻开账册,指着最后一页的备注,“寅时天还没亮,
江边的雾能遮到膝盖,马车走在江浦的土路上,若是掉了军火,被游击队捡去,责任是您的,
还是我的?车厢木板松动,我让工人加固,是怕半路上出岔子——您要是不信,
现在就可以去库房看,那车厢的铁丝还没拆呢。”松井被问得哑口无言,
可他还是想揪沈砚青的错:“那两箱步枪呢?赵怀安说你拉走了。
”“我拉去给日军慰问团了。”沈砚青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签收单,
上面盖着日军驻宁慰问团的朱红大印,墨迹还新鲜,“慰问团下周要去江北劳军,
山田大佐说需要武器自卫,我上周就想向您报备,可您当时在忙‘清乡’计划,没顾上。
我想着是为了日军的安全,就先调过去了——这是山田大佐的亲笔签收,您可以打电话核实。
”其实沈砚青根本没报备过。今早得知被赵怀安告黑状后,他直奔日军慰问团驻地,
找到翻译小林浩二——这小子是个贪财的主,沈砚青塞了五块大洋,
又故意压低声音说“这是松井课长的意思,只是他忘了批,你要是不签,松井怪罪下来,
你担得起?”,小林浩二当即就盖了章,连内容都没看。松井拿着签收单,
盯着印章看了半天,又让卫兵去打电话。没过十分钟,卫兵跑回来,立正敬礼:“课长!
山田大佐说确实收到了两箱步枪,还说谢谢课长关心!”“八嘎!”松井猛地站起来,
一脚踹在赵怀安的膝盖上,赵怀安“扑通”跪在地上,膝盖磕在青石板上,
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竟敢骗我!还想吞军火!”松井拔出军刀,刀光架在赵怀安脖子上,
“把他拖去看守所,好好审审他小舅子的**!要是查出来私通黑市,就地处决!
”卫兵架着赵怀安往外拖,赵怀安回头瞪着沈砚青,眼神怨毒得像条毒蛇:“沈砚青,
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沈砚青站在原地,脸上没露半分笑意,
只有指尖悄悄攥紧了那枚铜制暗号章——冰凉的金属硌着手心,提醒他:这是第一次冤枉,
却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在这敌人心脏里,每一次反击都得用命来赌。可他没料到,
松井的怀疑并没就此打消。三天后,特高课的电话再次打到他办公室,这次的危机,
比私吞军火更致命。民国二十九年十二月初十,
日军对江南游击队发动的“冬季清剿”惨败——三百多名日军刚进入句容山区,
就遭到游击队伏击,运输队被炸毁,二十多箱弹药成了游击队的战利品,
带队的小队长剖腹***。消息传到南京,松井一郎在特高课摔了三个茶杯,
办公桌上的“忠勇”木牌都被震倒了。而引爆这场危机的,
是松井安插在游击队里的眼线——代号“乌鸦”的特务。
乌鸦发来的电报里写得明明白白:“清剿计划提前泄露,情报由特工总部高层传出,
特征:左撇子,常穿灰色长衫,近期接触过清剿文件。”松井拿着电报,
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沈砚青——情报科只有他和赵怀安接触过清剿计划,赵怀安还在看守所里,
不是他是谁?沈砚青接到电话时,正在给老周传递暗号:他把钢笔帽拧开,里面藏着张纸条,
写着“日军下次清剿定在腊月廿八,目标溧水”,然后假装去厕所,
把钢笔帽丢在走廊的花盆里——老周扮成清洁工,会在半小时后取走。刚回到办公室,
特高课的卫兵就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他的胳膊反剪在背后。“沈君,你好大的胆子!
”松井的办公室里,电报被拍在沈砚青面前,墨汁都溅了出来,“乌鸦说,
是你把清剿计划传给共党的!你敢说你不是内鬼?”沈砚青低头看电报,
视线飞快扫过“左撇子”“灰色长衫”几个字,心里猛地一咯噔——赵怀安是左撇子,
上周他还在食堂见过赵怀安穿一件新做的灰色长衫,是他娘从乡下带来的粗布缝的!“课长,
我冤枉。”沈砚青挣开卫兵的手,右手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下“清白”二字,笔锋刚劲,
全是右手发力的痕迹,“您看,我不是左撇子。至于灰色长衫,我衣柜里只有两件藏青色的,
还是去年汪伪发的制服——您可以派人去我家搜。”松井盯着纸上的字,
又看了看沈砚青的右手,眉头皱得更紧了。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赵怀安的小舅子李二柱被卫兵押了进来——这小子刚从**被抓,脸上还带着被打的淤青。
李二柱一见沈砚青,就像见了救星,哭喊着:“沈科长,你快救救我!我姐夫没吞军火,
是我逼他的!”沈砚青心里一动,立刻接过话头:“课长,您看,李二柱都招了,
是他欠了赌债,逼赵科长吞军火,赵科长被逼无奈,才栽赃给我。
至于清剿计划泄露……”他话锋一转,盯着李二柱,“我记得赵科长被抓前,
让你去他办公室拿过一份文件,是不是清剿计划?”李二柱被吓得一愣,
下意识地点头:“是、是!我姐夫说让我把文件带给一个穿蓝布衫的人,
说能换钱……”“蓝布衫?”沈砚青看向松井,“课长,游击队的人最常穿蓝布衫!
肯定是赵科长被李二柱逼急了,想靠卖情报换钱,结果把清剿计划卖给了游击队!
乌鸦说的‘左撇子’‘灰色长衫’,全是赵科长的特征——您要是不信,
现在就可以去看守所提审赵怀安!”松井被说得心动,当即让人去提审赵怀安。半个时辰后,
提审的卫兵回来汇报:“课长,赵怀安招了!
他承认让李二柱把清剿计划卖给了穿蓝布衫的人,还说就是想栽赃沈科长,好让自己脱罪!
”原来,沈砚青早就料到赵怀安会反咬,
提前让老周安排了个“游击队联络员”去看守所附近晃悠,故意让赵怀安看到,
又让提审的卫兵“暗示”赵怀安:“只要你招了卖情报,就放你小舅子一马”。
赵怀安本就胆小,一听说能救小舅子,当即就全招了。松井气得把军刀往桌上一剁,
刀刃劈进木头里,半天拔不出来:“八嘎!赵怀安这个废物!把他拉出去,枪毙!
”沈砚青站在一旁,看着卫兵押着赵怀安往外走,赵怀安的惨叫声越来越远,
他却没觉得轻松——赵怀安死了,可盯着他的人,还有更多。他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帽,
里面的纸条还没送出去,老周还在等他的消息。窗外的雨还在下,南京城的天,
暗得像块泼了墨的布。沈砚青知道,他的潜伏之路,才刚走了一半,后面的冤枉和危机,
只会更致命。第二章 暗刃里的荆棘赵怀安被枪毙的消息,像块石头扔进南京城的臭水沟,
溅起一圈涟漪,没几天就平息了。可沈砚青心里清楚,这涟漪底下,
藏着更大的漩涡——赵怀安有个远房表哥,叫铃木三郎,是日军驻苏州宪兵队的队长,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极近。赵怀安死的第二天,
沈砚青就收到消息:铃木三郎在苏州拍了桌子,说要“为表弟报仇”。果然,没过半个月,
南京城里就传开了流言:“沈砚青是假汉奸,真共党!赵科长就是被他陷害的!
”这话像长了翅膀,飞到了汪伪“行政院”副院长周佛海的耳朵里。
周佛海本就忌惮特工总部的权力,想借机削弱松井的势力,当即就把沈砚青叫到了行政院。
周佛海的办公室在行政院三楼,窗外能看到玄武湖的残荷,可屋里的气氛却比寒冬还冷。
沈砚青刚进门,一杯热茶就泼到了他脸上,茶水顺着脸颊流进衣领,烫得他一哆嗦。
“沈砚青,你好大的胆子!”周佛海拍着桌子,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上,
“赵怀安的表哥铃木队长都来信了,说你三年前就和共党有勾结,拿了共党的钱,
还故意陷害赵怀安!你说,是不是真的?”沈砚青抹了把脸上的茶水,
心里冷笑——铃木三郎倒是会编故事,连“三年前”都扯出来了。他早料到铃木会反咬,
提前让老周查了铃木的底:这小子在苏州宪兵队里,和赵怀安一起倒卖日军的军粮,
把发霉的粮食发给伪军,好粮偷偷卖给黑市,赚了足足两千块大洋。“副院长,我若是通共,
为何还要帮日军抓共党?”沈砚青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封面写着“剿共记录”,
“您看,这是我这三年抓的‘共党’名单,一共二十七人,每个都有审讯记录、指认照片,
日军特高课都有备案。其中有五个是日军安插的特务,假装共党试探我,我都查出来,
交给松井课长处理了——这些,您都可以去特高课核实。”周佛海接过账册,翻了几页,
看到上面有松井的亲笔批注“属实”,脸色缓和了些。可他还是不放心:“铃木队长说,
你拿了共党的钱,在上海有个银行账户!”“上海的银行账户?”沈砚青笑了,
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副院长,您看,这是铃木三郎和赵怀安倒卖军粮的账册,
上面记着他们每次卖粮的时间、数量、买家——上周,
他们刚把一百石军粮卖给了上海的黑市商人,赚了五百块大洋,
存在了上海汇丰银行的账户里,户名是铃木三郎的老婆。
”这账册是老周托上海的地下党查出来的,连银行账号都写得清清楚楚。周佛海一看,
脸色瞬间变了——倒卖军粮是大罪,若是被日军知道,他这个副院长也脱不了干系,
毕竟苏州宪兵队归南京日军司令部管,他是汪伪的副院长,得负连带责任。“沈科长,
这……”周佛海把账册往抽屉里一塞,语气顿时软了,“是我错怪你了,
都怪铃木三郎胡说八道。赵怀安的事,我会处理,你放心。
”沈砚青弯腰鞠躬:“多谢副院长明察。只是铃木三郎在苏州势力不小,
怕是还会找我麻烦……”“这事你别管了。”周佛海摆了摆手,
“我会给日军南京司令部写信,说铃木三郎私吞军粮,
让他们把铃木调走——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他还嫩了点!”果然,没过一周,
苏州宪兵队就传来消息:铃木三郎因“倒卖军粮”被调往东北前线,
临走前还想给沈砚青寄恐吓信,结果信被周佛海截了下来,直接交给了松井。
松井气得骂了句“八嘎”,把信烧了,还特意给沈砚青打电话:“沈君,你放心,
铃木那个废物,到了东北,迟早被共党打死!”沈砚青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
长长舒了口气——这第三冤,算是躲过去了,还顺便除了个后患。可他没料到,
办公室里的“内鬼”,已经盯上了他。民国三十年正月,日军为了报复游击队的伏击,
决定对新四军军部所在地盐城发动大规模“扫荡”,
松井一郎让沈砚青负责截获新四军的电报。沈砚青知道,这是生死关头——若是截获真电报,
新四军就完了;若是故意截获假的,他就会暴露。
他想了个两全之策:先让电报室的地下党联络员小郑截获一份真电报,记下内容后,
把关键信息改了——“扫荡时间2月15日”改成“2月20日”,
“主攻方向盐城北门”改成“南门”,“兵力五千”改成“三千”,然后把假电报交给松井,
真电报则通过老周传递给新四军。可他没料到,电报室的翻译官李默,
是个心思缜密的“日军死忠”。李默早年留学日本,娶了个日本老婆,对日军忠心耿耿,
早就看沈砚青不顺眼——他觉得沈砚青“爬得太快”,肯定有问题。
假电报送到松井办公室的当天下午,李默就找了过来,手里捏着电报,脸色阴沉:“课长,
这电报是假的!”松井正在看地图,闻言抬头:“你怎么知道?
”“新四军的密码习惯用‘天干’做代号,比如‘甲代表盐城,乙代表淮安’,
可这电报里用的是‘地支’,‘子代表盐城,丑代表淮安’——这不符合共党的密码规律!
”李默指着电报上的字,“肯定是沈砚青改了电报,把真情报传给共党了!”松井皱起眉头,
拿起电报反复看——他不懂密码,可李默是电报室的老翻译,说的应该没错。
他当即让人把沈砚青叫过来,把电报扔到他面前:“沈君,李翻译官说这电报是假的,
你是不是改了内容?”沈砚青心里一慌,随即镇定下来——他早就料到李默会看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