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了一本古老的空白日记本,打算记录生活。写下第一篇日记的当晚,
我梦见日记里的文字活了过来,在纸上蠕动。第二天醒来,日记本摊开在桌上,
我写下的内容旁边,多了一行陌生的笔迹:“你写错了。”我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没在意,
继续写。但每一天,我写下的日常记录旁,都会出现新的批注。“这件事根本没发生。
” “你在说谎。” “你忘了她当时看你的眼神吗?”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和神志,
而那些批注,
言即将发生的灾祸……---第一章这本日记本是在城西那家快要被遗忘的旧货店里淘来的。
店名叫“尘光阁”,招牌上的漆字斑驳得快要认不出。那天下午阳光很好,但店里依旧昏暗,
空气里浮动着旧纸张、木头和一种难以名状的陈旧气味。
它被塞在一个落满灰尘的书架最底层,牛皮纸封面厚重而柔软,没有任何花纹或字样,
边缘已经磨得发白,露出底下深色的纤维。里面的纸张是那种偏黄的米白色,
触手有一种奇特的细腻感,像某种生物的皮肤。我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它,
那种沉默的、承载时光的质感,让我这个习惯了在冰冷屏幕上敲打文字的人,
忽然涌起一种用笔尖记录生活的冲动。店主人是个沉默寡言的干瘦老头,
收钱时浑浊的眼睛瞥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晚上,我坐在书桌前,拧亮台灯。
暖黄的光晕笼罩着这本崭新的“旧”日记本。我拧开一支黑色墨水的钢笔,想了想,
在第一页的顶端郑重地写下日期。然后开始记录这平淡无奇的一天:早上吃了什么,
上班时处理了哪些不痛不痒的工作,下午和同事林薇喝了杯咖啡,抱怨了几句老板,
晚上回家看了部无聊的老电影。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让人心安。
写完最后一句,我合上本子,心里有种简单的满足感。那晚我睡得出奇地沉,然后,
就做了那个梦。梦里,我依旧坐在那张书桌前,台灯亮着,那本日记本摊开着。但纸上的字,
我亲手写下的那些黑色墨迹,活了。它们像一条条细小的黑色蛆虫,从纸面上微微拱起,
缓慢地、令人不适地蠕动着,
rearranging themselves重新排列组合。没有声音,
只有一种黏腻的、冰冷的注视感,从纸页深处传来。我想动,想合上本子,
却像被冻住了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扭曲的墨迹在昏黄的光晕里舞蹈。猛地惊醒,
窗外天已蒙蒙亮。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地跳,额上一层薄汗。梦境的余悸未消,
那种被什么东西凝视的感觉挥之不去。我深吸几口气,嘲笑自己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看多了乱七八糟的小说。起床,趿拉着拖鞋走进书房。目光落在书桌上时,我的脚步顿住了,
心跳漏了一拍。那本日记本,是摊开的。我清楚地记得,昨晚写完最后一笔,
我习惯性地把它合拢,甚至用手掌轻轻抚平了封面,才放在桌角的摞书最上面。现在,
它却摊开着,正好是我写下字迹的那一页。清晨微弱的天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纸面上。
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爬上脊背。我慢慢走过去,低头看去。我写下的那些日常记录还在,
黑色的墨水,我熟悉的笔迹。但在那段文字的旁边,空白的页边处,多了一行字。
一行陌生的、细细的、仿佛用极尖的笔划出来的字:“你写错了。
”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眼睛。笔迹绝非我本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和冷冽,
每个字的转折都带着一种刻意模仿流畅却终究显得古怪的弧度。谁?谁进来过?
我猛地环顾四周。书房门关得好好的,窗户也从里面锁着。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是恶作剧?林薇有我家钥匙,但她绝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而且这笔迹……不像她的。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试图找出合理的解释。最后,
我归结为大概是自己昨晚太累,记错了,或许根本没合上本子?至于这行字……也许是幻觉?
压力太大了?对,一定是这样。我用力合上日记本,把它塞进抽屉最深处,
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怪梦和这行莫名其妙的批注一起关起来。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工作时频频出错,林薇关切地问我是不是没睡好。我勉强笑笑,没提日记的事,太荒诞了。
晚上回到家,鬼使神差地,我又拉开了那个抽屉。日记本安静地躺在那里。我犹豫了很久,
还是把它拿了出来。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某种病态好奇的情绪攫住了我。
我想证明白天是自己的错觉,是精神紧张。我翻开到那一页。“你写错了。”那行字还在。
清晰,冰冷,不容置疑。一股无名火突然冒了上来。凭什么?我写我自己的生活,
凭什么被一个来历不明的批注否定?恶作剧是吧?我偏要写!我几乎是赌气地拿出钢笔,
在新的页面上,更加详细地记录了这一天,包括我因为心神不宁而在工作中犯的小错误,
包括林薇的关心。写完后,我把笔一搁,死死盯着日记本,
仿佛在向那个看不见的“批注者”挑衅。什么也没有发生。房间里静悄悄的。我松了口气,
同时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果然是想多了。我把本子往桌上一扔,洗漱睡觉。
第二天早上,我几乎是冲进书房的。日记本依旧摊开着,停留在昨晚我写的那一页。
而在我那段文字的末尾,关于林薇关心我的部分旁边,又多了一行陌生的批注。这次,
字数更多:“她在心里嘲笑你。你忘了她当时微微挑起的右边眉毛了吗?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林薇……嘲笑我?我努力回忆昨天下午的场景。
她问我是不是没睡好,表情是惯常的关切。右边眉毛?我拼命回想,
似乎……似乎是有那么一点不自然的牵动?我当时以为是她光线照射的角度问题,
或者只是她无意识的小动作。但现在,被这行字一提,那个细微的画面猛地清晰起来,
而且被赋予了一种全新的、充满恶意的含义。不,不可能。林薇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鬼东西在挑拨离间!它在玩弄我的记忆!愤怒再次压倒了恐惧。我抓起笔,
在这行批注下面用力划了几道杠,写上:“胡说八道!滚开!”接下来的几天,
变成了一场沉默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拉锯战。我坚持记录,事无巨细,
仿佛要用这种仪式般的行为来捍卫我生活的真实性和掌控感。而那个批注者,
也准时地在每个清晨出现,用那种冰冷的笔迹,在我的文字旁留下尖刻的评论。
“咖啡是苦的,不是你写的‘香气浓郁’,你味觉失灵了吗?
”——可我明明记得那杯咖啡味道不错。“下班路上遇到的那个问路的男人,眼神闪烁,
根本没安好心。”——那只是个普通的陌生人,我甚至没看清他的脸。“天气预报是晴天,
但你回家时裤脚湿了,你忘了那场突然的阵雨?”——我仔细回想,那天下午阳光明媚,
我的裤脚干干净净。这些批注开始只是否定和纠正,后来逐渐涉及我的内心活动,
揭露那些我连自己都不愿深想的、细微的尴尬、嫉妒或谎言。它像一台精准的恶意扫描仪,
剥开我努力维持的平静外表,直指内里的不堪。我开始严重地怀疑自己。我的记忆还可靠吗?
我的感知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我是不是……疯了?我不敢再把这本日记本放在明处,
把它锁进了书房带锁的抽屉里,钥匙随身携带。但没用。第二天早上,它总会出现在书桌上,
摊开着,带着新的批注。物理的锁具对它毫无意义。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日夜不休。
我失眠,食欲不振,工作时精神恍惚。林薇明显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几次欲言又止。
我不敢告诉她真相,我怕从她眼里看到怀疑,或者,证实那批注里提到的“嘲笑”。
直到那一天。我记录了一件小事:早上出门时,在楼道里遇到邻居家的孩子蹦蹦跳跳去上学,
我摸了摸他的头,他对我甜甜地笑了。很平常的一幕,我写下来,是想给自己找点暖意。
第二天的批注是:“那孩子今天会摔下楼梯。”短短一行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
捅进了我的心脏。瞬间的冰冷过后,是巨大的恐慌。这不再是纠缠于过去,而是在预言未来!
一个孩子的安全!我一整天坐立难安,无数次想冲去邻居家提醒,可怎么说?
说我的日记本预言了?他们会把我当神经病!我只能在心里疯狂祈祷,
希望这又是那鬼东西的恶毒玩笑。下午,我提前请假回家,心神不宁地守在门口,
听着楼道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快到平时那孩子放学的时间了。终于,
楼下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孩子哼歌的声音。我松了口气,几乎虚脱。看来……就在此时,
一声惊恐的尖叫,紧接着是重物滚落的沉闷声响,从楼梯方向传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邻居家那个小男孩,倒在楼梯转角,抱着腿痛苦地哭泣,
书包散落在一边。他的母亲尖叫着从家里跑出来。孩子被紧急送去了医院。万幸,
只是脚踝扭伤和一些皮外伤。我站在混乱的现场,浑身冰冷。
邻居母亲哭着感谢我及时出现帮忙,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彻骨的寒。
那个批注……成真了。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反锁上门,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门板。
目光死死盯住书房的方向。它不再只是窥探和嘲弄我的过去。它开始编织……未来。而且,
是带着血色的未来。第二章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似乎粘在了我的衣服上,久久不散。
邻居孩子摔下楼梯时那声短促的尖叫和沉闷的滚动声,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
我坐在黑暗的客厅里,没有开灯,手指冰凉,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巧合。绝不可能是巧合。
那本日记……它里面的东西,能看见未来?或者说,它在……安排未来?
这个念头让我胃里一阵翻搅,恶心得想吐。我冲进卫生间,打开冷水用力扑脸,
冰冷的水流暂时压下了喉咙口的痉挛。抬起头,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窝深陷,
瞳孔里是藏不住的惊恐。不过短短十几天,那个因为淘到一本好看本子而沾沾自喜的普通人,
已经变成了这副疑神疑鬼、濒临崩溃的模样。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做点什么。
毁灭它。对,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毁掉这个诡异的源头。这个念头一旦升起,
就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我冲出卫生间,径直走进书房,啪地打开了刺眼的日光灯。
那本牛皮纸日记本依旧摊在书桌上,像个无声的嘲讽。我一把抓起来,
牛皮纸封面那种细腻的触感此刻只觉得恶心,像某种冷血动物的皮。我冲到厨房,
拧开煤气灶,幽蓝的火苗噗地窜起。毫不犹豫,我将日记本按向火焰。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纸张的边缘……然而,什么都没发生。纸张没有卷曲,没有变黑,
更没有燃烧。那本子就这么安然无恙地躺在火焰上,连一丝热度都没有传递到我的指尖。
仿佛我烧的是一块冰冷的铁皮。我愣住了,缩回手,关掉煤气。本子掉落在料理台上,
完好无损。我不信邪,又找来剪刀,用尽全力朝封面剪去。
刀尖像是划在了韧性极强的橡胶上,打滑,连一道白痕都没留下。我把它泡进水槽,
水根本无法浸湿它,像水滴落在荷叶上一样滚落。我甚至把它塞进微波炉,
按下启动按钮——微波炉运转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刺耳,几分钟后,我打开门,里面冷冰冰的,
日记本依旧如初。物理毁灭,无效。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它像个附骨之疽,甩不脱,
毁不掉。我瘫坐在厨房冰凉的地板上,望着料理台上那本毫发无伤的本子,
绝望像潮水般涌来。那就……丢掉它。扔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我爬起来,
用一块抹布裹住日记本,像处理什么剧毒物品,紧紧攥着,冲出家门。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
只有昏黄的路灯拉长我孤零零的影子。我快步走着,专挑最阴暗、最肮脏的角落。
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箱,我把它扔进去,头也不回地跑开。一直跑到筋疲力尽,
才扶着一棵树大口喘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好了,结束了,它被垃圾车运走,碾碎,
填埋……回到家,几乎是虚脱般地倒在沙发上,精神极度疲惫,却毫无睡意。天快亮时,
我才迷迷糊糊合上眼。没睡多久,一种强烈的直觉让我惊醒。心脏狂跳,我光着脚,
一步步挪向书房。门虚掩着。我推开。书桌上,晨曦微光中,那本牛皮纸日记本,
静静地摊开着。位置,分毫不差。它回来了。我靠着门框,慢慢滑坐到地上。
连绝望的情绪都变得麻木了。逃不掉,躲不开。像个被钉死在原地的囚犯。白天,
我勉强自己去上班,但状态差到极点。开会时走神,同事跟我说话要重复两三遍才能听清。
林薇把我拉到茶水间,担忧地看着我:“你最近到底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我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真诚的关切。
批注里那句“她在心里嘲笑你”突然冒出来,像一根刺。但我努力把它压下去。不,
林薇是真实的,她的关心是真实的。我不能被那本该死的日记彻底摧毁人际关系。“没事,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是最近睡眠不好,老做噩梦。”“噩梦?
”林薇皱起眉,“什么样的噩梦?要不要试试安眠药或者……”“不用了,”我打断她,
下意识地不想深入这个话题,“可能就是压力大。过段时间就好了。”林薇叹了口气,
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照顾好自己,有事一定要跟我说。”我感激地点点头,
心里却更加混乱。如果连身边最亲近的朋友都无法信任,我还能相信什么?晚上,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盯着那本日记本,我知道逃避和毁灭都无济于事。或许……唯一的办法,
是面对它?理解它?我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壮烈的心情,走到书桌前坐下。
摊开的页面上,果然有了新的批注,就在我记录邻居孩子事件的那段旁边。
这次的字迹似乎比以往更潦草、更急促一些:“你看,我说对了。但这只是开始。
更大的‘错误’需要修正。”更大的错误?修正?什么意思?它要修正什么?是我?
还是我周围的世界?我的手心开始冒汗。我拿起笔,犹豫了很久,
终于颤抖着在那行批注下面写道:“你到底是什么?你想干什么?”写完后,我把笔放下,
紧紧盯着纸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
那些米白色的纸张,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浸润,慢慢地、一点点地显现出新的字迹。
不是出现在页边,而是直接覆盖在我刚才写下的问题下方,
像是对话般的回应:“我是记录者。也是修正者。你的记忆充满漏洞和谎言,
你笔下的‘生活’是对真实的亵渎。我在帮你看清。”看清?用这种恐怖的方式?
我继续写:“我不需要这种帮助!停止!”纸面上再次浮现字迹,
这次带着一种冷冰冰的嘲讽:“由不得你选择。种子已经播下,故事必须走向正确的结局。
你会看到的,下一个‘修正’即将到来。”下一个修正?它又要对谁下手?对我?
还是对我身边的人?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它不再满足于点评和预言,
它要主动“介入”和“修正”了!我猛地想起林薇,想起父母,
想起任何一个可能被我写入日记的人。我是不是……在无意中,
把他们也拖进了这个可怕的漩涡?我发疯似的翻看之前写过的日记,那些平淡无奇的记录,
此刻看起来都像是一份份潜在的死亡名单。我写过的每一个名字,描述过的每一件事,
都可能成为那“修正”的目标。我必须警告他们!可是,怎么警告?谁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