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有沉疴缠其身,一笑顿觉百病慌。
君臣佐使皆学问,嬉笑怒骂亦文章。
莫道医者需严肃,春风化雨润西方。
上回书说到,李有财在“一笑堂”中妙语连珠,逗得来瞧病的乡邻愁眉而来,开怀而去。
晌午归家,又与贤妻牛小衫一番说笑,将那堂中趣事活灵活现地道来,引得小衫笑声不断,夫妻二人其乐融融。
这日子便如那山涧溪流,伴着叮咚欢笑,潺潺向前。
且说这日午后,李有财小憩片刻,精神焕发,重回“一笑堂”坐诊。
刚饮了半盏清茶,便见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由书童搀扶着,唉声叹气地挪了进来。
这书生姓文,是个屡试不第的童生,平日里最是迂腐拘谨,此刻却是面色萎黄,眉头紧锁,仿佛全世界的愁苦都压在了他那单薄的肩膀上。
“文相公,您这是……”李有财起身相迎,示意书童扶他坐下。
文书生长长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道:“李郎中,晚生近来……唉,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浑身乏力,精神恍惚,怕是……怕是时日无多了。”
说罢,又是一声长叹,眼角竟似有泪光闪烁。
李有财也不急着号脉,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噗嗤”一乐:“文相公,依我看呐,您这病根,不在五脏六腑,怕是钻进那圣贤书里,被‘之乎者也’给缠住了魂魄,又让那功名利禄压弯了腰杆吧?”
文书生一愣,有些羞恼:“李郎中!
晚生是真心求诊,您怎可……怎可出言戏谑?”
“非也,非也。”
李有财连连摆手,一本正经地道,“文相公,您想啊,那圣贤道理,本是教人明心见性,豁达开朗的。
您倒好,把它们当成了枷锁,日日束缚着自己,这心里头,岂不是跟那缠满了藤蔓的老树一般,透不过气来?
这饭吃不下,觉睡不香,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文书生伸出手来诊脉。
三指搭上,沉吟片刻,点头道:“嗯,脉象弦细,肝气郁结,思虑过度,伤了脾胃。
果然是被‘心魔’所困。”
文书生被他前半段话说得有些恍惚,后半段医理却听得明白,连忙追问:“那……那可如何是好?”
李有财收回手,笑眯眯地说:“好治,好治。
我这便给您开一剂‘开心顺气汤’。”
他提笔蘸墨,一边写方子,一边念念有词:“方中君药,乃‘豁达’三钱,需用‘退一步’的海水煎服;臣药是‘逍遥’二两,须采自‘看开些’的山巅;佐以‘自嘲’一味,引药入心;使药嘛,便是‘哈哈笑’三声,饭后服用,最为见效。”
那文书生起初听得目瞪口呆,待听到最后,见李有财挤眉弄眼的滑稽模样,再想想那荒谬的“药方”,紧绷的脸皮不由抽搐了几下,终于没能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仿佛堤坝开了个口子,连日来的郁闷竟随之泄去了少许。
李有财见他笑了,这才放下笔,将真正的药方递过去,笑道:“刚才是给您先通通心窍。
这才是真方子,疏肝解郁,健脾和胃的。
文相公,药要吃,但这心结,还得您自己解。
功名虽重,却重不过身心安泰。
试想,若那范进中举后不是欢喜疯了,而是如您这般忧郁成疾,岂不是更亏?”
文书生接过药方,脸上竟有了一丝血色,他站起身,对着李有财深深一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李郎中不仅医病,更医心,晚生……受教了。”
这一次,他的叹息声里,少了几分绝望,多了几分恍然。
送走了文书生,堂内候诊的几位病患也都听得津津有味,纷纷议论起来。
一位等着看风湿的老婆婆笑道:“李郎中,听你说话,俺这老寒腿都觉得轻快了不少!”
李有财哈哈一笑:“婆婆,您这腿脚不利索,怕是年轻时趟过太多河,走过太多路,那风邪湿气都成了您的老相识,舍不得走啦!
待会儿我给您扎几针,再开点药,好好劝劝这些‘老相识’,让它们挪挪窝!”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喧哗,只见镇上开绸缎庄的赵员外,急匆匆抱着他七八岁的宝贝儿子冲了进来,连声喊道:“李郎中!
快!
快看看我家宝儿!”
那孩子胖乎乎的,此刻却哭得撕心裂肺,右手紧紧攥着,肿得老高。
原来这孩子调皮,去掏屋檐下的马蜂窝,被蜇了个正着。
李有财一看,不敢怠慢,连忙让孩子坐下。
他一边检查伤势,一边故作惊讶地道:“哎哟喂!
赵小官人,您这是去跟那马蜂将军比武了?
看这架势,是您输了半招啊!”
那孩子本来哭得厉害,听他这么说,抽抽搭搭地反驳:“才……才不是!
是它们……它们以多欺少!”
“哈哈,原来如此!”
李有财动作麻利地取出银针,小心地挑出毒刺,又敷上早己备好的草药膏,口中不停,“下回再去,记得带上芭蕉扇,学那孙大圣,扇它个十万八千里!”
孩子被分散了注意力,疼痛似乎减轻了些,睁着泪眼问:“孙大圣……也怕马蜂吗?”
“这个嘛……”李有财故作沉思,“书上倒没写。
不过我想,那马蜂要是蜇了齐天大圣的***,怕是要被金箍棒追着打出花果山喽!”
他边说边做出个滑稽的追赶动作。
“噗嗤——”孩子终于破涕为笑。
赵员外在一旁看着,又是心疼又是感激,见儿子笑了,这才松了口气,连连道谢:“李郎中,真是多谢您了!
不光治了伤,还逗笑了他。”
李有财包扎好伤口,笑道:“赵员外客气了。
小孩子家,哭多了伤气,笑一笑,气血通畅,好得才快。
记住啦,小官人,近日这只‘败阵’的手,可不能再舞刀弄枪啦!”
他朝孩子眨眨眼。
孩子用力点头,看着包扎好的手,似乎己忘了刚才的惨痛经历。
就这样,一下午时光,便在李有财的妙手与妙语中悄然流逝。
待送走最后一位病患,己是夕阳西下。
学徒开始打扫整理,李有财则站在堂前,望着窗外被晚霞染红的街道,心中充满了行医济世、与人为善的满足感。
当然,更多的,是积攒了一肚子的新鲜素材,准备回家向娘子“汇报演出”。
他收拾停当,步履轻快地往家走。
心中己在盘算,今日这文书生的迂腐、赵家小子的淘气,经自己一番演绎,不知又会让小衫笑成何等模样。
想到娘子那开怀的笑容,他脚下的步子不由得更快了几分。
回到家中,炊烟袅袅,饭菜飘香。
牛小衫正端着汤羹从厨房出来,见了他,嫣然一笑:“回来啦?
瞧你这满面红光的,定是又做了不少‘降妖除魔’的大事。”
李有财深吸一口饭菜的香气,做出个夸张的表情:“知我者,娘子也!
今日为夫可是舌战酸儒,智救顽童,一番辛苦,就为换娘子这一顿佳肴和……一顿欢笑!”
说着,便凑到桌边,迫不及待地开始讲述今天的“战况”。
当他学到文书生那唉声叹气的模样,又模仿那被蛰孩童的哭诉时,牛小衫早己笑得首不起腰,捂着肚子道:“哎哟……不行了……你这张嘴啊……真是……死人都能被你说活了……”夫妻二人笑作一团。
窗外,月色初上,清辉洒满小院,将这一室的温馨与欢笑,映衬得愈发暖人心脾。
这寻常百姓家的日子,因了这无尽的欢声笑语,便比那糖饴还要甘甜几分。
正所谓:妙手祛疾苦,仁心渡迷津。
欢声绕梁柱,笑语满杏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