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个CEO我不当
晏华清放下碗筷,用丝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间己然带上了属于上位者的从容。
但她的内心,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寝殿内弥漫的淡淡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时刻提醒着她刚刚发生的刺杀。
宫人们低眉顺眼,动作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那份过分的恭敬里,掺杂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她不喜欢这种氛围。
恐惧能让人服从,但过度的恐惧会催生愚蠢和不可预测的行为。
作为一个杀手,她深知稳定的环境的重要性,无论是对于潜伏还是对于统治。
“青黛。”
她轻声唤道。
“奴婢在。”
青黛立刻上前,身体依旧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传朕旨意,殿内所有当值宫人,今日护驾有功,各赏三个月月例。
你去内务府支取,亲自发放。”
晏华清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打一棒子,得给颗甜枣,这是最基本的驭下之道。
恩威并施,才能让人既怕你,又忍不住想靠近你。
青黛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紧接着便是浓浓的感激和安心。
陛下……还是那个仁慈的陛下,方才那雷霆手段,定是被逼无奈!
“是!
奴婢代大家谢陛下隆恩!”
青黛的声音都轻快了几分,连忙领命而去。
果然,殿内原本凝滞压抑的空气,随着这个消息的悄然传开,瞬间松动了不少。
宫人们虽然依旧不敢抬头,但那份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恐惧,明显淡化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赏赐的期盼。
晏华清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毫无波澜。
这只是第一步,稳定内部情绪。
接下来,她需要真正了解自己接手的是一个怎样的“烂摊子”。
原主晏华清的记忆如同一个混乱的资料库,充斥着各种情绪化的片段、宫廷礼仪、诗词歌赋,以及被各方势力欺压的委屈和不甘。
但对于这个国家的真实状况——财政、军事、吏治——却模糊得可怜,仿佛被人刻意蒙上了一层纱。
这种感觉,让习惯于掌控一切信息的幽影非常不适。
“去将内阁近日送来的奏章,还有户部、兵部的简报,都取来。”
晏华清对侍立在一旁的另一名贴身太监吩咐道。
这太监名叫福顺,看起来比青黛年长几岁,面相敦厚,是原主为数不多还算信任的人之一。
福顺显然也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闻言怔了一瞬,才慌忙躬身:“陛下,您凤体初愈,御医嘱咐需静养,不宜劳神……朕的话,需要说第二遍?”
晏华清抬眸,眼神扫过去,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让人不寒而栗。
没有怒气,没有斥责,但那眼神深处的冰冷和不容置疑,让福顺瞬间汗毛倒竖,仿佛被什么极危险的猛兽盯上。
心下一颤,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该死!
奴才这就去!
这就去!”
看着福顺连滚爬爬出去的背影,晏华清揉了揉眉心。
这具身体不仅弱,身边的人也大多畏畏缩缩,难当大任。
看来,组建一个高效、忠诚的核心团队,是仅次于恢复自身实力的首要任务。
很快,福顺带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两个沉甸甸的红木箱子回来了。
箱盖打开,里面是堆积如山的奏章和卷宗。
晏华清走到书案后坐下,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奏章。
是礼部的,内容是关于先帝冥诞祭祀典礼的规格用度,通篇华丽的骈文,引经据典,看得人头晕眼花,核心思想就一个:要钱,要很多钱。
她面无表情地放下,又拿起一本。
工部请求拨款修缮京郊水利,言辞恳切,陈述利害。
这本还算有点实际内容。
接着是兵部,镇北王呈报北方蛮族异动,请求增拨粮饷,整军备战。
然后是各地官员请安的折子,字里行间充斥着阿谀奉承,实质内容半点也无。
她翻阅的速度极快,目光扫过,几乎一目十行。
属于幽影的强大信息处理能力开始运转,迅速从这些浩如烟海、废话连篇的文字中,提炼出关键信息,并在脑中构建模型。
财政:国库空虚。
几乎所有奏章都在变着法地要钱,而记忆中,原主上次询问国库情况时,户部尚书一脸苦相地表示,账面仅余白银不足五十万两,而各地拖欠的赋税、军饷、官员俸禄加起来,却是一个天文数字。
典型的入不敷出,资不抵债。
军事:边疆不稳。
镇北王虽号称能征善战,但朝廷拖欠军饷己久,军队士气、装备皆成问题。
内部,各地驻军糜烂,吃空饷、克扣军粮现象严重。
吏治:***横行。
从刚才礼部那华而不实的奏章就能窥见一斑。
官员们忙于党争、钻营,真正做实事的少之又少。
层层盘剥,政令难出紫禁城。
内忧:权臣当道(赵王),后宫不宁(几位太妃和先帝妃嫔),甚至自己身边都潜伏着刺客。
外患:北方蛮族虎视眈眈,周边其他几国也未必安分。
晏华清放下最后一本奏章,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她只觉得头大。
这哪里是一个国家?
这分明就是一个濒临破产、内斗不休、管理层集体摆烂、外部供应商(蛮族)随时可能上门催债的……巨型烂尾项目!
而她,就是这个项目的最后一任,也是看起来最倒霉的CEO。
前世,她接任务明码标价,风险与收益成正比。
现在倒好,接手这么一个烂到根子里的“家族企业”,不仅没工资,还得时刻提防来自“董事会成员”(赵王等权臣)和“公司元老”(太妃、老臣)的背刺,甚至“基层员工”(宫人、百姓)都可能因为吃不饱饭而暴动。
风险极高,收益……除了这个看似风光实则烫手的“董事长”头衔,她暂时没看到任何收益。
这买卖,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一股强烈的、想要撂挑子不干的冲动涌上心头。
以她的能力,就算这具身体再弱,悄无声息地离开皇宫,找个地方隐姓埋名,逍遥自在,也并非难事。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杀手的信条之一:任务一旦接下,除非死亡,否则必须完成。
虽然穿越并非她所愿,但既然占据了这具身体,承接了这个身份,那么“当好皇帝,稳住这个国家”就成了她默认的当前最高优先级任务。
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不爽。
非常不爽。
她讨厌被动,讨厌被算计,讨厌这种身处迷雾、被人当成棋子的感觉。
那个派刺客来的幕后黑手,那个把她(原主)逼到如此境地的烂摊子,都成功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和……杀意。
既然走不了,或者暂时不想走,那么,就得按照她的规矩来。
她的规矩很简单:清除一切障碍,用最高效的方式,达成目标。
首先,得搞清楚“公司”最核心的资产——还有多少钱。
“福顺。”
“奴才在。”
“去户部,将国库最新的账册,以及近三年的收支明细,全部取来。
现在,立刻。”
晏华清的声音不容置疑。
她要知道,这个窟窿到底有多大。
“啊?
陛下,这……”福顺面露难色,“户部的账册浩繁,而且……按规矩,需经内阁……规矩?”
晏华清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朕的旨意,就是规矩。”
福顺被她笑得头皮发麻,再不敢多言,慌忙退了出去。
打发走了福顺,晏华清又将目光投向殿外漆黑的夜空。
那个刺客,那个“柒”号令牌……这皇宫,乃至整个京城,像这样的隐患还有多少?
她需要眼睛,需要耳朵。
不能只依赖原主留下的那几个不成器的暗卫(记忆中似乎有那么几个,但能力堪忧,而且忠诚度存疑)。
建立属于自己的情报网络,迫在眉睫。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前世合作过的那些情报贩子,虽然要价黑心,但信息确实精准及时。
可惜,这个世界……等等。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垂手侍立的青黛身上,心中微微一动。
“青黛,宫中可有负责采买,或者与宫外联系较多的内侍?”
青黛想了想,回道:“回陛下,内务府的采办处太监们时常出宫。
还有……一些在各宫娘娘身边得脸的公公,有时也会替主子们办事,与宫外有些联系。”
晏华清点了点头。
采办处,鱼龙混杂,消息灵通,确实是建立初期情报网的好切入点。
“去,悄悄找一个在采办处做事,为人机灵,但……不得志的太监来见朕。
记住,要悄悄儿的,别惊动任何人。”
青黛虽然不解其意,但经过刚才的事,对陛下己是无条件信服,立刻郑重应下:“奴婢明白!”
寝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晏华清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深夜的冷风灌入,让她精神一振。
远处宫墙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而那巨兽的阴影里,不知藏着多少双窥探的眼睛。
财务危机,军事威胁,吏治***,内部阴谋……问题千头万绪。
但她心中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再复杂的局面,拆解开来,无非是一个个需要被“清除”的目标而己。
只是,这次“清除”的方式,或许不能仅仅依靠匕首和毒药了。
她需要钱,需要人,需要一套全新的、适用于这个时代的“清除”流程。
比如,先把那个可能贪墨了最多银子的户部尚书……算了,还是先拿到确凿证据再说。
就在她沉思之际,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福顺惊慌失措的声音:“陛下!
陛下!
不好了!”
晏华清眉头微蹙,转身。
只见福顺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脸色煞白,也顾不上礼仪,带着哭腔喊道:“户部……户部存放账册的档房,走水了!”